如今將近九月,天漸漸地涼下來,黛玉獨自坐在窗邊的炕上卻覺著熱的受不住,連帶著臉上都是紅撲撲的下不去。
外間聽見小丫頭笑語:“奶奶,大爺過來了。”
白勞等人抿唇一笑,才要告退,卻見黛玉霍地起身,疾走兩步拉著她的手就催促,“快,你去外間取一件罩袍來,要厚的。”
“這是做什麼呢?”白勞一呆,身邊雪雁先忍不住出聲了,“姑娘臉上熱的都要冒汗了,取外袍來捂疹子不成?”
這幾個丫頭都不解,急得黛玉跺腳皺眉,連叫噯喲。
靠窗邊是牛夫人特意叫來的媽媽,聽見裡頭嘰嘰咕咕的好奇,側耳悄悄聽了,這時忍不住笑著調侃道:“嗐,奶奶,這時候卻還有什麼好羞的?彆說多一件,那多十件也無甚大用!”
黛玉羞極,不肯出聲了。
偏王瑒這時候從院內過來,正聽見這話,便笑問道:“什麼多一件多十件的?”
黛玉大窘,急急出聲道:“噯呀!不許說!”
王瑒進屋子見圍了一圈兒的人,更是好奇,不由連聲追問。
其實屋內白勞雪雁兩個都明白過來,就有些不好意思,見王瑒來了,更是紅著臉垂頭不敢搭言。
哪知雪雁是個愣的,這時候還不明白,仍笑嘻嘻的,聽見問話便忙回道:“奶奶方才叫取一件罩袍來,還要厚的。我正納悶兒呢。”
王瑒一愣,過後忍不住大笑起來,黛玉氣急,在眾人麵前不好同王瑒撒嬌,隻好虎著臉把雪雁等人趕出去。
白勞忍笑扯著不明所以的雪雁出去,紫鵑忙也跟上,落後不忘關緊了門。外頭媽媽忙叫人帶她們過去吃茶,自己卻守在窗邊。
王瑒好容易止住了笑,才要上前逗一逗黛玉,眼角瞥見外頭守著三四個媽媽,不由笑道:“這是做什麼,有什麼好守的——都出去,今兒夜裡不許叫人來上夜了。”
外頭媽媽不敢辯駁,忙叫起來周圍守著的丫頭婆子,悄聲退了出去。
王瑒這才上前撫著黛玉的肩笑眯眯問道:“妹妹,方才叫人拿衣裳是做什麼呢?我竟不明白。”
黛玉氣得一把拂下去他的手,賭氣扭頭不理他。
王瑒自己湊上去坐到黛玉身邊,捏著她的手拉到自己懷裡,黛玉要抽回來,王瑒笑著更往後拉了拉。
黛玉掙不開,隻得罷了,隻是心更跳起來,也不肯回頭看他,
王瑒也不說話,拿著黛玉的手把玩了好一陣子,方才略有些遺憾地放下,輕聲道:“彆怕,妹妹。方才張瑛過來找我了。”
黛玉不解這時王瑒怎麼說了這個,好半晌才道:“是說的太太昨日暈過去的事兒?我也問了,張姐姐說是無甚大礙。你大可安心的。”
“太太的我也問了,隻是這時候我說這個做什麼?”王瑒一笑,索性自己搬了炕桌,與黛玉相對而坐,“適才張瑛過來,我問了問你的身子。”
黛玉見他靠的這樣近,方才王瑒沐浴過後又不曾穿多少衣裳,此時不過褻衣外罩了一層輕薄的袍子,黛玉臉上更紅了,仍是不肯抬頭看他,倒是低聲問了一句,“我的身子沒什麼事兒。”
“是,這兩年妹妹也算是靜心養著,不曾有什麼煩擾。身子比先前好了不少。”王瑒笑道,“又有貴妃娘娘和公主時常請太醫來探看,著實是比往年好了許多。”
“但仍是不夠強健。”王瑒正色道,“方才過來我問了,張瑛囑咐說妹妹還未長開,若是能再長兩年,好生養一養。日後生養也好,自己身子也好都比如今好得多。”
“我聽著深覺有理,”王瑒柔聲道,“所以叫妹妹彆怕。我不做什麼,妹妹大可放心。咱們便是等一二年又如何了?往後還有幾十年的日子等著咱們。”
其實方才張瑛來過倒是真的,但卻未曾說這些話。是王瑒自己提的,他心裡總是有些忐忑——不知到底那仙露藥效如何,黛玉又是用的三分之一,總不能一門心思地儘信那和尚道士之言——所以才叫張瑛過來問話。張瑛倒是說得好,隻說黛玉身子算不上是有什麼要緊,“不過是單弱了些,但這也不是什麼病。尋常富貴人家小姐常有這樣的,都是平常飲食起居,用得少,又不肯多走——說是什麼淑靜,叫我瞧著不大好。咱們奶奶還算是稍好些的,這幾年掌家理事,也多走了幾步路。”
王瑒聽了沉吟半晌,才囑咐了張瑛方才提的那些話,隻說是張瑛看出來的。張瑛納悶,心裡暗自奇怪——沒聽說有哪一個娶回家的奶奶,家裡爺們還不肯圓房的,瞧著這也不像是那樣彆扭瞧不上的兩口子啊!
她不敢多問,隻得點頭答應,王瑒自己倒笑了,反倒解釋說:“不是我不肯,隻是為了你們奶奶想著——她才多大?敦倫便罷了,若是懷胎,她身子這樣單弱,我卻是不肯叫她年歲尚小便經受這樣的苦楚。再等兩年罷,這兩年你替她養一養身子,等塵埃定了,我多囑咐她平時少操些心,多走些路,身子健壯起來再想這個也不遲。”
他此時不肯跟黛玉這樣說,卻是怕黛玉聽了心裡總是裝著這個事情,覺得委屈了他,反倒不好——他也不覺有什麼委屈的,照著上一世來看,黛玉還是個小姑娘呢!若要這個小姑娘如此年輕便懷胎生養,他是不肯的,少說也等兩年。
黛玉聽了大鬆一口氣,隻是不知為何心裡還有些不知名的細微遺憾,她不敢深思,忙道:“多謝哥哥想著。”
王瑒一笑,見黛玉還是垂著頭,便調侃道:“妹妹還羞什麼呢?不然我去外間與你取一件外袍來?”
黛玉大窘,方才的星點感動全丟到海外真真國去了,她抬頭氣道:“你又來!”
王瑒笑著上前,雙臂使勁兒猛地用力一把把黛玉抱起來,黛玉驚呼出聲,王瑒使壞上下顛了顛,故意道:“是瘦了些,還不夠一口吃的。”
黛玉抬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子,索性埋頭到他的肩窩裡悶悶道:“吃你也吃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