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混沌。
一切都沉浸在死寂之中……
筆直的墓道, 好像一則永遠也逃不掉的人生。
無論經曆高峰, 還是成功, 終將跌入無儘的低穀, 直至地底,蔓延向人終點的墓葬……
呼——
呼——
呼呼呼……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瞬間打破了這份沉靜。
一個人影快速的奔跑著。
一邊跑, 一邊向後回頭, 睜大了眼睛,眼眸卻因為恐懼而緊緊收縮,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後麵追趕他。
“呼呼呼——”那黑影急速喘著氣, 仿佛隨時會因為缺氧而暈倒。
不停的奔跑, 不停的跑。
絕對不能停下來……
是江月白!
就他一個人。
嘶啦嘶啦——
嘶啦——
嘶——啦——
手中的對講機讓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按下對講機大喊著:“你們都在哪裡?!”
“有人沒有?”
“你們在哪裡?!”
江月白的聲音非常急促, 撕裂黑暗, 對著對講機急迫的大吼。
“銷離麓瘋了!”
“他把蘇莫遮打傷了, 銷離麓瘋了!”
“正在追我!”
“銷離麓……銷離麓他搶走了鏡棺碎片!!”
嘶啦——
嘶啦……嘶啦……
嘶啦——
“江先生!”
伴隨著“嘶啦嘶啦”的聲音,對講機裡竟然發出了聲音,一個低沉沙啞的男人聲音。
“江先生,我是大金。”那個聲音說。
“大金?!”江月白大喊著:“大金!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我們被衝散了,銷離麓突然瘋了!”
大金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出來, 帶著一股不真實的電流音:“江先生, 彆緊張, 我去救你, 你在哪裡?”
“我……”
“我……”江月白“我”了好幾聲,仍舊“呼呼”的奔跑著,根本無法停下來,也無法仔細去查看四周。
“啊!”突然高呼了一聲,緊跟著是跌在地上的聲音。
隨即江月白爬起來又繼續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哪裡,銷離麓瘋了,一直在追我!嘶……”
大金的聲音說:“江先生,你不要緊張,這種時候最忌諱緊張,快看看四周,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好去找你。”
江月白沉默了一陣,應該是去看四周了,“呼呼”的聲音再次從對講機裡響起。
“對……對了!岔路口!”
江月白喘著氣,大喊著:“岔路口,我們看到了一個有標記的岔路口,但是當時銷離麓瘋了,實在太突然,我們被迫散開……銷離麓追著我,我走進了左邊的岔路口!”
沒有大金標記的岔路口……
“不用擔心,我去救你。”大金的聲音信誓旦旦,渾厚低沉,充滿了安全感。
呼——
呼呼呼——
呼……
“大金,你要小心,銷離麓下手太狠了!”
“啊……”
吧嗒!
隨著江月白的一聲大喊,對講機裡的聲音突然中斷。
黑暗的墓道中。
標有標記的墓道之中。
一個黑色的人影慢慢轉了出來。
他站在標記之下。
——是大金!
大金麵色冷酷,與平日裡的憨厚完全不一樣,眯著眼睛。
高大的身材,糾結的肌肉,同樣古銅色的皮膚,卻沒有禦邪的野性,反而充斥著一股狠戾。
大金握著對講機,陰冷的目光瞥了一眼左邊的墓道。
終於抬起腳步。
踏踏踏——
慢慢的,不急不緩的走了進去。
左邊的墓道黑暗又冗長,竟然充斥著一股平和的安靜,一切沉浸在無聲之中。
再加上黑暗的墓道,就好像一個老舊的黑白電影……
大金是唯一行走在黑白電影之中的色彩。
卻無法給這份黑白增加一點點的溫暖,反而更顯冷酷。
墓道冗長,前方出現了一點點光亮。
光亮很渺小,也很溫柔,一閃、一閃、一閃……
忽明。
忽暗。
在這冗長的墓道中,仿佛是鬼怪在眨眼。
大金戒備起來,手中握著一把鉤子,慢慢的靠近光源。
一個狹窄的墓室中,光源更加明亮了。
一閃。
一閃。
一閃……
大金繼續慢慢靠攏,背靠著墓室的墓門,一點點往裡試探。
終於看清楚了光源。
是手電。
哢嚓!
哢嚓!
哢嚓——
隨著“哢嚓”的聲音,有人在按手電,一下兩下三下,將手電打開關上,關上打開,周而複始。
卻不是求救的信號,更像是在“玩耍”。
昏暗的墓室裡,隨著手電亮起,能看到玩耍手電的人,是一個白頭的年輕人。
他背對著大金,蹲在地上,抱著手電“哢嚓哢嚓”的玩耍,“童心未泯”。
銷離麓……
白頭發,在他們的隊伍裡,隻有銷離麓一個人。
——你要小心,銷離麓瘋了!
——我們都走散了,銷離麓打傷了蘇莫遮!
——銷離麓搶走了鏡子!
大金想起了江月白的話,銷離麓搶走了鏡子,那麼……
現在鏡棺碎片應該在童心未泯的銷離麓身上。
大金眯著眼睛,臉上狠戾的神色蔓延出一股殺意,出手如電,快速伸向銷離麓,想要偷襲他的後心。
啪!
大金的手還沒有伸過去,卻有一隻手,先一步搭住了大金的肩膀。
大金一驚,就聽到一個溫柔且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大金,好久不見了。”
大金更是吃驚不已,驀然睜大了眼睛。
——羅參!
搭著大金肩膀的人,竟然是無啟族的族長,羅參!
隨即那白頭發的年輕人慢慢轉過頭來,竟然不是銷離麓。
剛才蹲在地上玩耍手電筒的人,是萬俟林木!
萬俟林木把頭上的白毛拽下來,揚起一個挑釁般的笑容:“羅參的魚線,還挺有意思。”
那些白毛並不是真的頭發,而是白色的魚線!
羅參隨身攜帶了很多魚線,整整一個箱子,除了常用的黑色魚線之外,其他顏色的魚線也有。
銷離麓中了海蟲,自然不會老老實實的蹲在地上配合他們,所以萬俟林木勉為其難的上陣。
萬俟林木笑著說:“大金,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上鉤了?”
他這句話說完,就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
原來狹窄的墓室裡竟然藏了這麼多人,所有人都走了出來。
包括一臉戒備的禦邪,小娃娃站在禦邪的肩膀上。
還有江月白和秦葬,和之前發瘋的蘇莫遮,蘇莫遮背上背著還在昏迷的銷離麓。
眾人將大金圍攏在一起。
大金眼睛一眯,猛地沉肩提肘,想要突破人群。
羅參的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
嗖——
黑色的魚線與黑夜融合在一起,快速一轉。
“嗬!”大金一聲悶哼,手腕被魚線死死綁住,緊跟著雙腿也不能動了,瞬間被魚線扼製。
大金已經逃無可逃,臉上立刻換上憨厚的表情:“你們……你們是怎麼了?我是來救你們的,為什麼要攻擊我?”
“羅三爺,是我啊,大金!”
“莫哥,他們都怎麼了?他們不認識我,你認識我吧,我是大金啊!”
蘇莫遮盯著大金,眼神很古怪,似乎充斥著不信任,還有一種濃濃的失望。
萬俟林木沒什麼誠意的笑了笑:“對啊,我們要抓的就是大金。”
大金愣了一下,傻笑說:“萬俟先生,您一定在跟我開玩笑吧,咱們還在墓葬裡,就不要開玩笑了。”
萬俟林木的眼睛,還保持著血紅色,淡淡的說:“你一定要裝傻充愣麼?”
大金:“……”
大金沉默了一下,又傻笑起來:“萬俟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萬俟林木說:“你真的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大金點頭,誠懇的說:“真的,我是聽到了江先生的呼救,所以才跑過來救江先生的。”
“我……”
他說著,看向地上的白色魚線:“江先生說銷離麓瘋了,沒錯吧?我……我擔心江先生的安危,所以看到銷離麓,才會……才會想要製服他,沒有彆的意思啊!”
萬俟林木挑了挑眉,還是不信任的模樣。
大金笑著說:“你們……你們大家都是怎麼了?不會也像銷離麓一樣,也中了海蟲,所以……”
“海蟲?”萬俟林木哈哈一笑,似乎大金說了什麼冷笑話,把萬俟林木給逗笑了:“我們可沒提過海蟲。”
大金的憨笑瞬間凝固在臉上,一點點的皸裂。
萬俟林木說:“你怎麼知道海蟲。”
大金眼神閃爍:“江……江先生說的,他剛才說的。”
江月白冷聲否定:“我沒說過,我隻是說銷離麓瘋了,他打傷了蘇莫遮,搶走了鏡棺碎片,從頭到尾,都隻是說他瘋了。”
大金的臉色又凝固了。
萬俟林木說:“你怎麼知道銷離麓中了海蟲?哦——我知道了。”
他故意拉長聲音,顯得有些浮誇:“因為你聽說銷離麓打傷了蘇莫遮,所以覺得蘇莫遮身上的海蟲肯定過繼給了銷離麓,而蘇莫遮為什麼會中海蟲,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因為海蟲就是你種在蘇莫遮身上的,對麼?”
“你也算是……不打自招了。”萬俟林木微笑。
大金的臉色越來越冷淡,越來越陰霾,越來越狠戾。
卸去了傻笑的偽裝,同樣的臉,同樣的五官,卻露出不一樣的狠戾眼神。
羅參掛著溫柔的微笑,總結說:“說白了,這就是一個陷阱。”
萬俟林木說:“謝謝大金先生的鼎力配合,演出圓滿結束。”
大金的眼神更加狠戾,冷笑一聲,終於放棄了裝傻:“好,都是我做的,是我給蘇莫遮和禦邪下的海蟲,那又怎麼樣?”
蘇莫遮盯著大金,眼神充斥著憤恨和失望,乾脆沒有搭理他,到角落照顧昏迷的銷離麓。
萬俟林木說:“不怎麼樣,你也看到了,禦邪是讙獸,天生可以驅邪,海蟲已經被禦邪抑製住,但是銷離麓還被海蟲支配著,我們需要……你交出解藥。”
海蟲的馴養之術,已經被無啟族改良了,按理來說,羅參是無啟族的族長,所以也會海蟲的馴養之術,那麼祛除海蟲應該很簡單。
但是問題並不是想象中這麼簡單的。
大家在計劃活捉大金的時候,羅參已經科普過海蟲。
海蟲這東西,在無啟族內,就是“寵物”。
沒錯,寵物。
無啟族人喜歡養各種各樣的“寵物”,包括蛇、蠍子、蜈蚣、海蟲等等。
萬俟林木問羅參,那他的寵物是什麼?
羅參笑著說,自己沒有寵物,隻有一個無啟之木雕刻而成的傀儡娃娃,因為小兒子“吃醋”,不讓羅參養其他寵物。
無啟之木可是很高貴的,才不想和其他寵物爭寵。
說到這裡,小娃娃莫名露出了很自豪的笑容,還昂了昂小胸脯,萬俟林木也不知道他的自豪感從哪裡來的……
既然是寵物,個人就有個人的馴養方法,平日裡馴養海蟲的“飼料”不一樣,取出海蟲的方式也不一樣。
如果強行取出海蟲,很可能“一屍兩命”,宿主和海蟲共同死亡。
因此羅參雖然貴為族長,但是並不知道大金到底用什麼飼料“飼養”海蟲。
大金冷冷的掃視了他們一眼,似乎想要消極抵抗,一句話也不說。
萬俟林木說:“你配合我們一下,也免得受皮肉之苦,你如果再不配合,我們就讓羅參給你也種下海蟲,讓你把取出海蟲的方式乖乖交出來。”
大金冷笑了一聲:“萬俟先生,你不必嚇唬我,羅三爺沒有海蟲,這是族內之人人儘人皆知的事情。”
萬俟林木:“……”大金比想象中聰明很多啊!
萬俟林木看向角落蹲著的蘇莫遮:“大金都知道,你怎麼不知道?”
蘇莫遮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嘿嘿”傻笑一聲。
大金此時主動說話了,充滿了譏諷和不屑:“他知道什麼?一個花花公子罷了,隻是仗著自己資曆高,也配成為無啟人?!”
萬俟林木聽到這句話,摸著下巴,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麼。
羅參輕笑一聲,表情照樣很溫柔:“無啟族,並不隻有馴養海蟲的方法,不是麼?如果想要讓你開口,我有千萬種辦法。”
大金的表情照樣很冷淡,看起來像是要消極抵抗,冷冷的說:“當然,無啟族的禁術成千上萬,想要折磨一個人,還不容易麼?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死都不怕,還怕這些麼?在下這個井口之前,我已經想好了,沒有什麼能讓我動搖。”
蘇莫遮憤怒的大吼:“你就這麼甘心為周長老賣命?!當他的一條走狗!”
大金十足冷靜,根本不回應蘇莫遮的吼聲。
無論蘇莫遮吼得多大聲,大金像是入定了一樣。
在這之後,大金一直消極抵抗,不再說一句話,甚至閉上眼睛。
眾人審問的都累了,也沒有個所以然。
江月白低聲說:“大金怎麼是這樣的人,我一直以為他很憨厚的。”
秦葬嗤之以鼻,說:“哼,憨厚?就你這雙眼睛,到底是怎麼在商圈看合同的,怕是沒有江家的老底兒,都要給砸進去了吧。”
江月白瞪了他一眼:“管你什麼事?”
秦葬:“……”
秦葬一個沒留神,又懟了江月白,懟過之後有些後悔,大金突然變成了反派,這樣一來,自己明明有勝算贏過大金,對江月白表白,順利晉升為江月白的男朋友。
可是現在……
都是這張臭嘴,又給搞砸了。
萬俟林木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除了墓葬中的陰霾,還有一股情緒的味道,是從大金身上流露出來的。
是心如死灰和委屈的味道。
心如死灰的話,萬俟林木可以明白,大金已經被他們抓住,有羅參鎮場,他肯定跑不了,的確應該心如死灰。
但是……
委屈。
萬俟林木眼睛一亮,走上前去,故意很“做作”的說:“大金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周長老的眼線這件事情,對蘇莫遮的打擊有多大?”
大金的眼眸微微一動,終於“施舍”給萬俟林木一個正眼。
但是眼神裡充斥著暴怒。
對,又是那股委屈的味道,又苦又澀,彌漫了起來。
夾雜在暴怒的辛辣之中,這種味道足以讓萬俟林木絕食三天,太傷味覺了!
萬俟林木忍著苦澀,再接再厲:“大金,蘇莫遮把你當成最好的兄弟,你怎麼能這樣辜負他呢?他一直以來,待你不薄吧……”
“不薄?!”
大金突然爆發了。
沉默了良久之後,突然爆發。
好像一口火山,熔漿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