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是啞巴?!”
隊裡的人齊聲叫了出來, 就連農家也叫了起來:“你原來不是啞子?”
年輕人沒有回答他們這個問題,表情平靜如水。
大約二十歲出頭, 帶著一股年輕人的青澀, 神色卻平靜猶如石佛,沒有一絲表情,聲音微微低沉:“我可以帶你們進山。”
丁轍把不信任都掛在了臉上:“你可以帶我們去, 但是你不要錢?”
這天底下哪有白來的午餐?
“那你圖什麼?”
年輕人果然有後話:“我的確有一個條件。”
丁轍滿不在乎的說:“要多少錢, 你就直接開口吧!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窮慣了,所以就怕我們給的少,你放心,我給的絕對不少。”
“我說過,我不要錢。”年輕人的聲音冷冷的,如同他的表情, 沒有一絲波瀾。
年輕人轉過身去, 繼續侍弄棚子下麵的花草, 說:“我知道你們進山為了什麼……沉香。”
年輕人已經自問自答,又說:“我的條件就是, 進山之後,你們除了那塊沉香王, 其他的沉香白木, 一棵也不能碰。”
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年輕人就是這樣的條件,不能碰那些沉香白木, 對他有什麼好處?
連錢都不要了,隻是不讓他們碰其他的樹?
萬俟林木小聲對羅參說:“這小鮮肉好像有點傻,他應該先要錢,然後再追加一個不能碰其他沉香白木的條件。”
說著,還恨鐵不成鋼的感歎:“應該先要錢啊,白白浪費了這麼大好的發財機會。”
羅參:“……”木木果然是一個專一愛財的人。
眾人麵麵相覷,似乎在等著丁老師的答案,但是丁轍沒有去看丁老師,而是自己回答,說:“好,我答應你了!”
其他人都頗有微詞,老五小聲說:“他算哪根兒從,已經僭越了吧?老師還沒開口呢。”
小雅也對丁轍早就不滿了,翻了個白眼,但是不敢說話。
丁轍說:“什麼時候能帶我們進山?現在就走嗎?”
年輕人說:“等等。”
“怎麼?”丁轍露出不屑的冷笑:“你又反悔了?想要錢?”
年輕人根本沒有搭理他,從始至終臉上的表情一動不動,說話也不太張嘴,不知道是懶,還是不屑。
他不看丁轍,轉過身去,反而去看農家。
年輕人的雙目沒有一絲波瀾,他的黑眸很大,就好像那些戴了美瞳的小姑娘似的,但並不會覺得可愛,定定的盯著一個人的時候,會覺得他的眸子像一個無底洞,好像會把人吸進去。
年輕人盯著農家,農家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站不穩,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我知道,村子裡的壯丁都被困在了山上,你想讓我帶路上山,對於你們,我也有一個條件。”
“什……”農家說:“什麼條件?”
年輕人說:“山上被困的壯丁下山之後,從今往後,村子裡的人都不能再碰沉香白木,不得已製香為業。”
“什麼?!”農家大叫了出來,看得出震驚不已。
“可、可……我們村子都是香農啊,不采沉香,我們用什麼過活啊!豈不是沒飯吃了麼?”
年輕人還是沒有表情,嘴唇張合都很微弱,說:“如果香農不答應,我不會帶任何人上山。”
丁轍立刻看向香農,說:“你還等什麼!?答應他啊!”
香農有些猶豫,現在沉香短缺,他們守著這片沉香白木林,可比種菜要賺得多,如果以後再也不能做香農,豈不是丟掉了發家致富的產業?
香農非常為難,羅參淡淡的說:“答應吧,壯丁都在山上,人命關天。”
隊裡的人也都說:“是啊,人都找不到了,還管什麼賺不賺錢啊,先答應了吧,救人要緊。”
“就是的。”
大家都這麼說了,香農也非常為難,他們為了采沉香王,壯丁全都上山了,如果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村子裡的老弱婦孺也無法去當香農。
農家一拍大腿,咬著後槽牙:“好,我答應了!”
年輕人沒有多餘的廢話,隻是說:“明天早上雨會變小,天亮出發。”
他說著,打開了籬笆的小柵欄,讓眾人進來,隨即轉身大步走進了木屋中。
木屋開著門,似乎是讓他們進屋。
老五小聲說:“他怎麼知道明天早上雨會變小?”
小雅說:“就是啊,那不成是龍王?”
丁轍不滿的走進去,說:“為什麼現在不能出發?你是不是不想走夜路?好,我加錢,現在出發!”
眾人進了小木屋,裡麵非常簡陋,基本什麼也沒有,連一張像樣的床都沒有。
年輕人已經從空曠的一樓上了二樓,從二樓的欄杆看下來,距離這麼遠,年輕人更像是一尊是佛,基本看不到他張嘴,淡淡的說:“我說過了,明天早上雨會小,現在雨水太大,進山危險。”
說完,年輕人轉身離開,進了房間,“嘭!”關上門。
丁轍冷笑一聲:“這麼目中無人!?我呸!”
其他人倒是沒什麼意見,畢竟現在雨下的真的很大,而且天色黑洞洞的,再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這幾個小時還是能等的。
眾人找了個地方,都是席地而坐。
丁先生也坐下來,老五和小雅想要坐在丁先生旁邊,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丁轍已經大步走過來,直接踢在小雅肩膀上,說:“滾開,誰讓你坐在這裡的?”
“啊!”
小雅被踢得一個踉蹌,直接趴在了地上。
萬俟林木一看,這個丁轍也太不要臉了,仗著自己人高馬大的,竟然連女孩子都踢。
丁先生似乎也有些驚訝,不過濕漉漉的兜帽遮擋著,眾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距離最近,想要扶起小雅。
丁轍攔在麵前,不讓丁先生去碰小雅。
眾人趕緊扶起小雅,小雅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說:“你……你乾什麼!?丁老師也不是你一個人的,憑什麼不讓我們和丁老師說話?”
丁轍有恃無恐,說:“不想在香舍呆著,就都滾出去,哪那麼多廢話?!”
眾人一聽,全都沒了聲兒,委委屈屈的縮到一邊去了。
萬俟林木實在好奇,這個丁轍也太囂張了,其他人竟然能忍了他?
老五小聲和萬俟林木八卦說:“你不知道,咱們這些搞沉香的,其實沒有一個標準。”
香道其實沒有一個確定的標準,也沒有國/家級彆的的資格證,所以很多香道的協會俱樂部等等,存在忽悠人的情況,真正的香道協會對於一些門外漢來說特彆難找。
丁老師簡直是香道中的國寶,很多人都是真心喜歡香道,想要跟著丁老師學習的,但是奈何香舍裡就有這麼一個,仗著自己出資多,囂張跋扈的丁轍。
老五說:“咱們香舍裡,基本沒有和丁轍合得來的,要不是想要和丁老師學習香道,至於這麼忍辱負重麼?”
萬俟林木摸著下巴說:“丁老師不是丁轍的師父麼?怎麼平日裡不管管丁轍?”
按照大家的說辭,這個丁轍是被丁老師迷得五迷三道的,丁老師說話的話,丁轍應該會言聽計從的,但是從目前看來,怎麼覺得丁老師像是被丁轍脅迫了一樣?
小雅聽他們討論這個,剛才她被踢了一下,心裡都是鬱悶,就吐槽說:“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丁轍起初也不是這麼囂張的,乖的跟孫子似的,一直跟在丁老師身後討好老師,但是就在最近……”
“對對,”老五補充說:“好像就是丁老師大難不死,帶了沉香王回來,丁轍就突然囂張起來。”
小雅說:“是啊,丁老師帶著沉香王回來,也算是大難不死,病了好一陣,天天臥病在床,就從那開始,丁轍突然囂張起來,我們也見不著丁老師了。”
萬俟林木心想,不會真是丁轍趁著丁先生臥病在床,脅迫了丁先生吧?
眾人坐在一樓,屋子裡空曠曠的,還是木頭搭建,所以難免有些冷,還有穿堂風,尤其現在快要天亮了,天亮之前總是最冷的。
萬俟林木縮了縮,羅參就貼近萬俟林木,兩個人緊緊挨在一起取暖。
踏——踏踏踏。
一串腳步聲從樓上下來,踏著發潮的木頭樓梯。
是年輕人走了下來,那年輕人手裡還端著一個火盆,明明暗暗的火焰跳動著,映照著他俊美到誇張的麵容。
硬朗的臉部輪廓,雖然很淩厲,表情也很冷漠,但是竟然不顯得怕人,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
年輕人二十歲出頭,但是臉上帶著一股曆經滄桑的老練,對立又統一的結合在一起,這樣的容貌和氣質,本已經是焦點,老天爺還賜給了他一雙大長腿。
也不僅僅是大長腿,年輕人肩膀很寬,胸肌也比較厚實,破布衣服下麵,掩藏的都是肌肉,絕不是白斬雞一隻,反而有一種行走的荷爾蒙的感覺。
可能是經常侍弄花草的緣故,年輕人的身上隱隱傳來一股草木的清香,不像花香果香那麼甜蜜,淡淡的青草味兒,好像經典男香,而且是那種沐浴事後的香調。
年輕人端著火盆子走下來,萬俟林木立刻跳起來,笑著說:“太好了,我們正冷……”著呢。
他伸手要去接,年輕人卻目不斜視,直接把火盆子端了過去,直接走到丁老師身邊,把火盆子“哢噠”放下,然後轉身離開,沒說一句話。
萬俟林木:“……”還保持著伸手的動作。
羅參輕笑一聲,對萬俟林木說:“來,還是跟我擠著暖和一些。”
丁老師微微抬頭,看著那年輕人的背影,年輕人沒有回頭,很快進了房間,關上門。
丁轍見到丁先生一直看著年輕人的背影,氣的站起來,很憤怒的踹了兩下那個火盆子,差點把火盆子踹翻,踢出去一段距離,說:“什麼破火盆,誰需要取暖?!”
丁轍不讓丁先生用火盆,萬俟林木立刻高興了,墊著衣服把火盆子扯過來,笑著說:“啊呀,那我就用了,來來大家取暖。”
其他人趕緊全都圍過去,蹲在火盆子旁邊取暖,果然暖和了不少,驅散了雨水的潮氣和寒意。
天色很快亮堂起來,天一亮起來,雨水真的小了。
“天呢!你們快看,雨小了!”小雅叫起來。
“是真的!雨小了!天呢,向導說的是真的!”
“向導是天氣預報吧?!”
哢噠!
樓上的房間門打開,年輕人從裡麵走出來,背上背著一個簡陋的包袱,邁開大長腿走下來,說:“出發。”
眾人趕緊整理了一下行李,全都背好行李,跟著年輕人走出木屋,往山上去。
外麵的雨水已經小了,變成了毛毛細雨,完全不用穿雨衣或者打傘,這樣的情況上山,簡直就像是春遊踏青一樣。
“向導,你叫什麼名字呀?”小雅笑著說。
年輕人沒什麼表情,見到女生也沒有特彆的表情,隻是說:“你們不需要知道。”
丁轍從後麵走過來,說:“這條路不對。”
老五不滿的說:“你是向導,還是他是向導?你要知道對不對,還找向導乾什麼,我們跟著你上山不就得了?”
丁轍狠狠瞪了老五一眼,老五也有些慫,很快縮到萬俟林木後麵去了。
丁轍說:“你是不是想要謀財害命?把我們帶到山上,圖我們的裝備?!我之前問過村子裡的香農,上山要從那邊走,我們為什麼從這麵上?”
年輕人很冷漠,淡淡的看了一眼丁轍,眼神依舊沒有什麼波動,不是不高興,也不是高興,那種淡淡的表情,好像丁轍是一個無所謂的人,反而更令丁轍惱火。
年輕人說:“香農上山,要通過沉香白木的養殖林,從這條小路上山,可以直接進入鬼林,不需要彎路。”
鬼林。
就是香農口中的那片鬼林,壯丁們也是進入了鬼林去尋找沉香王,這才走丟失蹤的。
不過香農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小路,所以一般都是穿過沉香白木林,然後才能進入鬼林。
丁轍還是很不信任年輕人,說:“你這麼說,讓我怎麼相信?誰知道你是不是圖財害命?”
年輕人沒有搭理他,而是徑直往前走,步幅不快不慢,保持著原樣,似乎丁轍的無理取鬨不值一提,說:“村民被困在山上已經有幾天,如果穿過白木林,會浪費很長時間,如果你不信,可以不跟來。”
其他人都沒有搭理丁轍,反而覺得年輕人這樣“懟”丁轍,他們看起來很爽,就乾脆高高興興的跟上年輕人。
丁轍眼看著眾人越過自己,嘰嘰喳喳的跟著前麵的年輕人,臉色更是惱火,但是無處發泄。
年輕人雖然冷漠,不過萬俟林木發現,他其實並不是高冷,而是不善與人交流,可能是因為不合群的緣故,平日裡沒人說話,所以養成了麵癱臉的習慣。
但年輕人真的不高冷,隊裡的人也發現了,很多人想要和年輕人攀談兩句的話,很簡單粗暴的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年輕人都會認真地解答。
小雅笑著說:“哇,你知道的真多!林子裡的植物你都認識麼?”
年輕人很平靜的說:“看習慣了,就認識了。”
萬俟林木見年輕人被香舍的人眾星捧月,還有一些人根本不是真心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而是想要借著機會和年輕人說話,萬俟林木也有些蠢蠢欲動,想要上前去“調戲”一下年輕人。
他剛要跑過去,就被羅參一把拽住衣領子,拽了回來。
萬俟林木不滿的說:“乾什麼啊!”
羅參微微一笑,說:“你不是不喜歡小鮮肉麼?我也知道這些植物,問我就可以了。”
萬俟林木:“……”
“你們看!”
從年輕人選的路,很快就進入了鬼林,鬼林裡根本沒有路,黑壓壓的一片,陽光全都被彌補的樹葉遮蔽了,有些陰暗,基本分辨不出是什麼時間。
小雅興奮的大叫了一聲,指著前麵不遠處的地方。
是水!
好像是湖水!
鬼林被截斷了一片,彌補的樹木突然消失,前麵竟然是湖水,一大汪湖水,放眼望去一望無垠,沒有儘頭。
不僅是湖水對岸沒有儘頭,湖水的流向兩頭也沒有儘頭,汪洋的一片。
“這也太美了!”眾人忍不住都讚歎起來。
鬼林裡竟然有這樣的美景,整片的湖水,一望過去,竟然是藍色的,好像看到了藍色的大海一樣,比大海的顏色青翠,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眾人快跑了幾步,站在湖水邊上。
萬俟林木說:“咱們帶皮艇了麼?”
年輕人說:“不用皮艇。”
丁轍冷笑,明顯找茬:“不用皮艇,你遊著過去?”
湖水這麼寬廣,三麵都看不到頭,肯定不能遊著走了。
萬俟林木說:“難道……要繞路走?”
年輕人搖搖頭,說:“水不深,可以趟水過去。”
趟水?!
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趟水過去。
年輕人又說:“放心,我趟過很多次,漲水的時候也沒有問題。”
他說著,率先走進了河水中,年輕人的身材高大,身高基本和羅參差不多,一米八五往上,他率先走進水中,藍色的湖水一點點淹沒年輕人。
最終水麵高度差不多在年輕人的腰身往下。
其他人一瞧,也都放心了,大家連忙把怕濕的東西歸置了一下,用防水布抱起來,準備趟水過河。
萬俟林木說:“這水怎麼這麼藍?”
羅參淡淡的說:“水是無色透明的,湖水呈藍色,應該是水中藻類比較多,或者水質被汙染,隻是藻類滋生,通過光的折射反射,所以在肉眼看來,變成了藍色。”
萬俟林木和其他人本來想要下水玩的,畢竟水的顏色這麼好看,這一路走來也沒什麼危險,簡直就就像是春遊一樣。
聽到羅參的動作,大家都是一頓。
羅參又繼續說:“看這水的樣子,湖底應該有不少淤泥和水藻。”
萬俟林木:“……”淤泥?
萬俟林木頓時一臉不情不願,說:“突然不想下水了。”
羅參這時候就溫柔的說:“木木,我背你?”
萬俟林木眼睛一亮,他雖然沒有潔癖,有潔癖的是羅參,但是萬俟林木從小就有一個特彆的習慣,那就是特彆討厭泥,彆說是淤泥了,公園裡的泥土地他都不想踩。
萬俟林木立刻點頭如搗蒜,說:“好好好,你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