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麼恨你。
到頭來……卻是一廂情願。
任生魂從外麵走進來,凝視著子棄,眼睛裡全都是複雜,仿佛一團漩渦,嗓音艱澀的說:“你為什麼……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這麼多年,子棄一直在替任生魂“贖罪”,而且是莫須有的罪名。
而任生魂什麼都不知道,完全像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小孩子,一味的去痛恨……
子棄看到任生魂,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還有驚慌失措,說:“你不是……?”不是暈倒了麼?
任生魂的確暈倒了,那不是偽裝的,子棄十分了解任生魂,但是羅參並沒有暈倒,在子棄離開之後,羅參就把大家全都叫醒了。
任生魂沒有回答他,隻是說:“如果我沒有聽到這些話,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為什麼不告訴我。”
子棄的眼神突然有些暗淡,說:“告訴你?告訴你,你會同意我用身體溫養無情蠱母麼?”
這一句話,徹底問住了任生魂。
用身體飼養無情蠱母,這和中蠱沒有任何區彆,唯一的區彆就是,飼養者要比中蠱還痛苦一百倍,任生魂自然不會同意。
子棄又說:“反正你認定恨我,總比要恨自己強……況且,香人和無啟族死了那麼多人,都是因為無情花蠱,如果我沒有執意管你要五感之種,也不會有那日的浩劫,說起來……我也不算冤枉。”
任生魂聽到這裡,心中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悔恨、內疚、愧疚,不停的席卷上來,更多的是無所言會的複雜。
他的猛地伸出手,一把將子棄抱在懷裡,子棄嚇了一跳,想要掙紮,但是任生魂的手臂好像是鐵箍,緊緊箍著他的後背和後腰,一刻也不鬆手,恨不能將他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你們……”何了然的聲音尖銳的響起:“是想要當著我的麵打情罵俏麼?!”
“哈哈哈哈——”
“子棄,你告訴我,任生魂到底有什麼好?!他和天底下的人一樣,都誤會你,不分青紅皂白的痛恨你,他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彆,怎麼值得你去付出!”
“我們才是同類人,我們都是香人,我們都有香人舉世不出的才華,我們才是絕配啊!”
“但是……”
何了然的話鋒一轉,說:“你太讓我失望了,今天……無論是任生魂,還是你,或者你血液裡的蠱母,都要……死!”
轟——!!
隨著何了然的話音一落,懸在“墓頂”上的棺材突然炸裂了,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棺材蓋子“唰——”的炸飛出去,衝向子棄。
“子棄!”
任生魂猛地一把摟住子棄的腰身,向後一躍,“啪嚓!!”一聲巨響,銀針飛出,巨大的棺材蓋子竟然被幾根銀針擊打的粉碎。
碎裂的木頭四濺紛飛,伴隨著濃重的塵土,棺材蓋子碎開之後,後麵的景象終於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那從棺材裡衝出來的,並不是何了然,甚至不是一個女人,而是……
“何酴醿?!”
是之前發瘋走失的何酴醿!
任葬一眼就看到了何酴醿,大喊了一聲,但何酴醿完全沒有意識,整個人不太清醒,眼珠子赤紅,身後的花藤不停的飛舞著,好像無數條細蛇,吞吐著信子。
何酴醿懸在半空,血紅的眼珠俯視著他們,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
何酴醿的身後還有一個人……
“何了然。”子棄的嗓音清冷,一字一頓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是何了然!
讓萬俟林木有些吃驚的是,何了然分明是子棄的師妹,丁驚香的師姐,但她看起來至少有七八十歲的模樣,儼然是一個老太太,佝僂著後背,一頭銀發,滿臉的褶皺,蒼老無比。
“哈哈哈……”何了然笑起來說:“終於……見麵了。”
萬俟林木抬頭看著半空中的何了然,說:“恕我直言,這是何了然?你們香人長得都……那麼年輕,這個何了然的歲數有點太大了吧?”
何了然聽到萬俟林木的話,登時震怒非常,怒喝說:“你這個妖邪,你懂什麼?!”
子棄淡淡的說:“香人一族,隻有貴胄的生命較長。”
萬俟林木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他姓何,不姓丁,所以和你們不一樣。”
萬俟林木之前見過的香人,丁雪陽、丁茵犀、丁驚香等等,都姓丁,他們都是香人之中的貴族,血統純正,身份非比尋常,子棄雖然不姓丁,他和禦邪都是孤兒,從小無父無母,但是看得出來,兩個人應該也是丁姓貴胄,而何了然不是。
何了然和何苦長老都是姓何的,他們的年齡擺在臉上。
萬俟林木仰著頭,說:“我還有一個疑問,何酴醿和何仙姑,不是你親生的吧?”
何了然笑起來,十分愉悅,捏住何酴醿的下巴,何酴醿順從的抬起頭來,活脫脫一隻木偶。
“我深愛著子棄師哥,怎麼可能有孩子呢?”
萬俟林木點點頭,說:“那就對了,其實……花房的主人就是你吧,是你改造了何酴醿,把他練成了一朵永生花,對麼?”
何了然沒有否認,說:“你真聰明啊。”
萬俟林木又說:“但是你沒想到,花師會放走永生花,何酴醿逃走之後,你再一次抓住了他,但是這次你沒有用強硬的辦法鍛造永生花,而是改變了策略,準備用懷柔策略侵蝕何酴醿,讓他為你所用,對麼?”
“何酴醿根本不知情,還以為你就是他的母親,對麼?”
何了然“啪啪”的拍手,說:“你說的沒錯。”
“何棄療……”何了然說:“這個名字是我給他起的,你們聽不出來麼?是我和子棄師哥的名字啊。”
棄,就是子棄的棄。
了,並非是治療的療,而是了然的了。
“很可惜……”何了然惡狠狠地說:“很可惜啊!你已經不是我認識那個師哥了。死性不改!你根本不配破解無情花蠱!我那麼崇敬你,你回報我的是什麼?!是懦弱!你這個匹夫!”
萬俟林木擺擺手,說:“彆這麼著急,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的問題你真多!”
萬俟林木笑嘻嘻的說:“既然何酴醿不是你的兒子,那麼何仙姑也不是你的女兒吧,她……也是你的試驗品麼?”
何仙姑震驚的仰頭看著半空中的那個垂暮老人,嗓音有些艱澀,說:“這……這怎麼可能鴨!”
何了然完全沒有任何負擔,笑起來說:“當然不是,她也是我的試驗品,事到如今,我就和你們說吧,她是我返老還童的試驗品……”
何仙姑和何酴醿長得那麼像,分明就是兄妹,但是他們的年齡差如此巨大,並不是因為何仙姑本身就這麼小,而是因為何仙姑正在“逆生長”。
正如眾人所看見的,丁姓才會擁有較長的壽命,而何了然並沒有這樣的先天優勢,所以何了然一心想要研究返老還童的香術,而何仙姑就是她的試驗品。
何仙姑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說:“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何了然輕笑一聲:“沒有問題了?那就做一個明白鬼吧,今天……就是你們的葬身之日!”
她的話音一落,何酴醿突然動了,猛地俯衝直下,“轟!!”背後的花藤席卷而來,任葬沒有後退,反而迎上去,“啪!”一把抓住何酴醿打過來的花藤。
咕嚕嚕——
嘩啦嘩啦!
與此同時,花壇裡枯萎的永生花突然動了起來,鎖鏈扭動著,骷髏一樣的屍體不停的顫抖,掙紮著從花壇趴下來,鎖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骨頭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好像喪屍,歪歪扭扭的撲向眾人。
圍繞著墓室的煉丹爐下方,人頭也滾動了起來,“咕嚕嚕”的衝向眾人,一時間整個墓室混亂起來,躁動不已。
萬俟林木說:“來了……”
羅參一把拔出湛盧寶劍,劍鞘“嗖!”飛出去,直接打翻一顆人頭,那人頭猛地飛上天去,打著轉兒的向後翻出,“咚!”將一片骷髏打倒在地。
羅參沉聲說:“切忌,不要動用靈力。”
“沒錯!”何了然哈哈大笑的說:“不要動用靈力!因為在這個顛倒的墓葬裡,強行動用靈力,你們隻有死路一條!”
“不……”何了然搖著手,笑得十分愉悅:“不動用靈力,你們會被我殺死,動用靈力,你們就相當於自殺,到底……到底怎麼死才好呢?你們做下決定了沒有?真是期待呢!……啊!!”
她的話音剛落,突然慘叫了一聲,就聽到“嗤!”的一聲,一抹藍光突然炸裂在何了然眼前,何了然來不及躲閃,臉頰硬生生挨下一記。
是東涸!
東涸突然暴起,黑色的魚尾鱗片暴張,仿佛一身盔甲,手背和手臂上的利刃張開,整個人仿佛一塊寒冰,散發著涔涔的寒氣。
利刃瞬間劃開何了然的麵頰,鮮血滴滴答答的流下來,殘留在東涸的刀刃上。
東涸猛地一抖手臂,鮮血從刀刃上滑落,伴隨著他冷冷的嗓音:“你害我海族,囚孤於此,今日……血債血償吧。”
眾人的確沒有辦法動用靈力,否則苦不堪言,但是東涸不一樣,東涸曾經說過,無止礦是海中的東西,因此對他沒有束縛作用,身為鮫人王,可以說是免疫了無止礦的力量。
丁驚香眼看著東涸衝上去與何了然廝殺,心裡猛地一跳,心頭發緊,好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樣,是擔心何了然,還是擔心東涸?
何了然顯然不是東涸的對手,之前東涸不慎中招,因為沒有取鮫人凝香,一直被囚困在這個山洞裡,但東涸本身卻不是好惹的。
如今的東涸已經取了鮫人凝香,靈力回籠,傷也養好了,何了然不過是一個垂暮的老者,怎麼能和鮫人王相提並論。
“啊!”
何了然慘叫一聲,被從墓頂上打了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眼眸一動,立刻說:“驚香!師弟,你快救救我,他要殺我!”
丁驚香站在角落,人頭和屍骨源源不斷的起屍,將眾人逼迫的分散開來,丁驚香一甩手腕,擲出暗器,正好打中一個飛旋而來的人頭。
他聽到聲音,猛地抬頭去看,就見到東涸從墓頂一躍而下,手臂上翻起的利刃猛地紮下,衝著何了然的頭顱狠狠紮下去。
當——!!!
一聲金鳴,暗器突然飛過去,擋住了東涸的致命一擊。
“丁……驚香。”東涸的眼眸微微一眯,死死盯著擲出暗器的丁驚香,眼神裡劃過濃濃的失望和冰冷。
何了然死裡逃生,立刻向後躍去,說:“對!這就對了,師弟,我知道隻有你是最好的!你和師姐一起,我們一起研究無情花蠱,讓子棄這個懦夫去後悔吧!”
丁驚香擲出暗器,渾身都在顫抖,他感覺自己的手臂在抖,“呼呼”的喘著粗氣,好像一顆暗器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心力。
東涸冷冷的盯著丁驚香,“唰——”手臂慢慢抬起來,利刃的刀尖指向丁驚香,嗓音沙啞的說:“非要我……出手麼?”
丁驚香的嗓音也在顫抖,他的手臂還在顫抖,說:“你……你不能殺她。”
東涸突然輕笑了一聲,他的笑聲裡有些苦澀,又有些了然,好像已經預料到了。
卻聽丁驚香說:“香譜……先把香譜交出來。”
“什麼!?”這回輪到何了然吃驚,震驚的盯著丁驚香,說:“你說什麼?!”
丁驚香一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說:“香譜!那本記載著無情花蠱解藥的香譜,先把香譜交出來。”
何氏香譜下葬在何了然的墳墓裡,然而何了然並沒有死,香譜也不翼而飛,很顯然,何了然沒有放棄研究無情花蠱,所以香譜肯定還在她的手裡。
當年子棄和何了然一起研究無情花蠱,香譜裡記載了所有的過程,這就相當於一本實驗記錄,如此龐大的實驗過程,少了這本記錄,就算是當事人本人,也不可能倒背如流的複述下來。
想要解開無情花蠱,除了蠱母之血之外,必須要拿到香譜。
何了然的吃驚,全都寫在臉上:“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喜歡我麼?!丁驚香,你是我這頭的,你忘了麼,你曾經告訴過師姐,你一輩子都會守著師姐我啊!”
東涸聽到這裡,眼睛眯了眯,握緊雙手,手背上的利刃“唰!”的爆長了幾厘米。
“香譜……”丁驚香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冷聲開口。
何了然從地上爬起來,慢慢的向後退:“想拿到香譜……做夢!”
她的話音一落,眾人就聽到“哢嚓”一聲,是觸動機關的聲音。
“嗬——”萬俟林木一聲驚呼,整個人突然失重,因為顛倒墓的緣故,他們本站在墓葬的墓頂上,但是一瞬間,不知道怎麼了,整個墓室恢複了正常,突然不顛倒了。
是何了然踩下的機關!
整個墓室分布著黑白兩種色彩,墓室的地磚也是如此,何了然突然踩下了其中一塊白磚,顛倒墓中的無止礦磁場突然消失。
噌!
與此同時,墓道真正的地板,也就是剛才的墓頂上,突然刺出無數尖銳的鋼刺。
萬俟林木感覺一陣頭暈,無止礦的磁場猛地卸去,體內靈力劇烈波動,萬俟林木沒有防備,直接向下栽去,衝著鋼刺。
羅參一把抱住萬俟林木,“嘭!”摟著萬俟林木輕巧的落在兩根鋼刺之間。
其他人也沒有防備,所有人也都從墓頂摔了下來,“砰砰”之聲不絕於耳,還有那些人頭和屍骸,下雨一樣紛紛落下來,被鋼刺紮的亂七八糟,鮮血和肉屑橫飛。
“嗤!”
東涸猛地落下來,身下就是密集的鋼刺,他們這邊的鋼刺無比密集,何了然觸動機關的時候,還突然扔出一把香粉。
東涸隻覺得一陣窒息,頭暈眼花,眼前短暫的黑了一瞬間。
隨即耳邊聽到“嗤!”短暫的一聲,緊跟著,熱乎乎的液體飛濺在了東涸的臉上,是血液……
但東涸並沒有感受到什麼疼痛。
東涸快速睜開眼睛,就見自己身下倒著一個人,那人緊緊摟著他,無數根鋼刺,萬劍錐心一般紮在他的身上,鮮血從胸口噴湧而出。
“丁驚香!?”東涸猛地站起身來,丁驚香竟然給他做了墊背。
丁驚香倒在地上,汩汩的鮮血順著他的傷口往外湧,嘴角也溢出鮮血,丁驚香卻在笑,他本人長得就沒什麼威脅力,天生一張娃娃臉,還稍微有點娃娃音,笑起來麵頰上浮現出一個小酒窩,意外的可愛。
丁驚香的眼神有些失焦,喃喃的說:“啊……原來,錐心之痛,是這樣的。”
“丁驚香!丁驚香!!”東涸眼看著丁驚香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但他根本不敢碰丁驚香,丁驚香全身都是鋼刺,活脫脫變成了一個標本。
“快救人!”萬俟林木從旁邊衝過來,“嗤!”劃開自己的掌心,任生魂和子棄幫忙將丁驚香從鋼刺上抬下來。
任葬還在和何酴醿纏鬥,“嘭!”一聲,一把抱住何酴醿,將人按到在墓室地上,迫不得已,抓了一根魚線,直接將何酴醿五花大綁。
“想跑?”
羅參眼睛一眯,魚線猛地打出,“唰!”襲向黑暗,何了然似乎想要趁著混亂逃跑。
嘭!
何了然被魚線絆了一下,猛地跌在地上,不顧一切,跳起來又要往外跑。
湛盧長劍快速打過去,因為無止礦的磁場已經卸去,羅參也恢複了正常的身高,一米八八的身材大長腿,跨步都比彆人大,更彆說跑速了。
踏踏踏!
羅參快速衝過去,湛盧一轉,銀光閃過,何了然差點直接撞在劍刃上。
何了然“嗬!”的痛呼一聲,鮮血從她的脖頸迸流,已經沒有逃路。
萬俟林木將血液滴在丁驚香的傷口上,止住了丁驚香的出血,立刻說:“你沒地方逃了,把香譜交出來。”
“想要香譜?”何了然哈哈一笑,說:“香譜就在這裡。”
何了然說著,從懷中拿出一本線訂書來。
“想要香譜……不可能,你們做夢吧!我就算死,也不會讓無情花蠱跟我一起死的,它是我的心血,將永垂不朽——!!”
何了然的話音到此,子棄突然說:“不好,快躲開!”
何了然的身上突然冒出一股香氣,羅參反應迅速,立刻屏住呼吸向後退開。
嘭——!!!
一聲巨響,從何了然的身上竟然炸出劇烈的火光,她自身就是一個“炸/彈”,突然爆炸自燃起來。
萬俟林木眼看著香譜就要到手,哪知道何了然卻突然選擇和香譜同歸於儘,如果沒有了香譜,即使擁有蠱母之血作為藥引,那又有什麼用?羅參身體裡的花蠱要怎麼解除……
萬俟林木一眯眼睛,在彆人躲避爆炸的瞬間,他突然沒命的衝上前去,撲向何了然。
“木木!”
“萬俟林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