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和德一回去果然就找上了裴旭軍, 把他在病房遭受到的待遇都告了一狀。
事由方斐起,錯卻也有裴璋的份。
雖說裴璋什麼都沒乾,但他也就錯在故意什麼都沒做, 仗著醫院是邱家的地盤, 身邊護衛的保鏢都是他們自己人, 絕不會讓方斐吃到虧,便什麼也不管, 任由方斐出氣,給孫和德下了好大一個麵子。
裴旭軍聽了很是愧疚,當著摯交好友的麵,把裴璋罵了個狗血淋頭,說一定會孫和德一個交代, 等孫和德出了辦公室, 他這才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他記得裴璋隻是看不慣孫和德唯利是圖的性格,不願意和對方相處, 但為了顧及他的顏麵,絕對不會不恭敬,也不會看著孫和德丟麵子不管,除非是孫和德無中生有或者誇張過度,否則其中一定有隱情。
他決定回去好好問問裴璋。
等裴旭軍到了醫院,看見渾身沒幾塊皮膚裸露在繃帶外的裴璋, 一肚子疑問卻瞬間被他吞了回去,說出口的隻有:“好好養傷,什麼事都不用管。”
他不想問了。
他險些老年喪子, 如今對裴璋的愛護達到了空前的程度,寧願選擇讓多年好友受點委屈。
無論真相是什麼,隻要是裴璋的決定,他都支持,沒有任何人比他兒子重要。
孫和德等著等著,等了半個多月,等的天都降溫了,卻還沒等到裴旭軍的交代,就算他不在意這份交代,裴旭軍奇怪的態度也讓他起了疑心。
他正奇怪著,秘書送上來幾份文件,是最近華禾合作項目的進程,還有幾份商榷中的協議。他敷衍似的看了幾頁,把字簽下,“叫齊宇進來。”
齊宇是華禾外聘的管理層中的一位管理人員,能力優異,性格開朗,最重要的是家境貧窮,孫和德多費些心思和金錢,就能將人牢牢掌控。
齊宇進來的時候還有些心虛,看了屋外好幾眼,然後問:“孫總,我這樣明目張膽地過來合適嗎?”
“沒事。”孫和德說,“過段時間股東大會上逼裴旭軍稀釋股權的時候,你還是一樣要選擇站邊的,被他們看見就看見了,無所謂。”
於是齊宇又問:“那您找我什麼事?”
“華禾第四次融資的計劃書怎麼遲遲不予通過?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見孫和德打聽這個事兒,齊宇便有些欲言又止。
“快說。”
齊宇隻好開口道:“本來和佳源的合作以及進入第二個階段了,但是上周美國的在鷹公司突然向我們伸出了橄欖枝……”
“什麼在鷹公司?”
“是美國當納集團的分公司,手握當納的電影製片資源,這次找上我們,據說是得到了上麵的允許,想開拓一條華美影視文化雙向的輸出線。”
美國當納,是美國排名第二的電影和電視娛樂製作公司,投資過無數創下各條記錄的電影,在世界500強企業中排名也是靠前的。唯一的缺點就是旗下分公司巨多,幾乎是投入一個大項目就開設一個分公司,不是熟悉它的人根本連記都記不全,所以孫和德不知道在鷹這個名字也是正常。
孫和德神情立刻嚴肅起來,“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齊宇似乎有點不太敢說,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說,“因為對方接觸的是裴總,而且還沒有走明麵程序,隻是私底下的接觸,我會知道這件事還是劉哥說漏了嘴。”他口中的劉哥也就是管理團隊的另外一個核心人物,對裴旭軍忠心耿耿,說是裴旭軍的心腹也不為過。
孫和德眉頭頓時緊緊皺了起來,當納和華禾的檔次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如果當納真的想在國內開拓一條雙向輸出線,而華禾爭取到這個名額的話,畢竟是雙向輸出,上頭也希望國內文化走向世界,自然會多給予扶持,到時候華禾不僅手握國際資源,還背靠國.家,其中的巨大利益能直接讓華禾成為國內最大的影視公司。
但是這樣驚人的消息,裴旭軍竟然瞞著他……
聯係上裴旭軍在裴璋那事上對他的奇怪態度,孫和德心裡猛地跳了一跳,生出難以忽視的危機感。
難不成裴旭軍已經察覺到他的意圖了嗎?想要借由這次和當納的合作,反把他的股份搶走?
孫和德沉默了,他靠著椅背,盯著齊宇看,把齊宇背後盯出了一身冷汗,許久後他終於開了口,說:“你去套話,查清楚裴旭軍和在鷹的人下一次見麵的時間地點。”
齊宇愣了:“你要搶在裴總之前見他們?”
“對。”
“為什麼啊?當納如果和我們合作,受益的是整個華禾啊。”
因為孫和德並不想整個華禾都收益,他隻想讓自己占得最大的利益。
孫和德自然不可能把真實的想法告訴齊宇,他隻是搖了搖頭,“你去問清楚就好,今後你的辦公室從十七樓調到十四樓,我們保持距離。”
十七樓是最好的樓層,每個人都有休息室,和星級酒店的裝修差不多,調到十四樓而職位沒有任何變化,就等於是受到了排擠,孫和德這個舉動的意思是要給齊宇塑造一個與他交惡的形象,好取得裴旭軍的信任。
齊宇癟了癟嘴,“好吧。”
齊宇不太開心地走出孫和德的辦公室,孫和德的秘書正要把剛泡好的咖啡送進去,被他攔下,接走了其中一杯,然後他端著咖啡進了電梯,一路下降到停車場,離開了華禾大廈。
一走遠,齊宇就撥了個電話出去。
遠隔數裡的一家私人醫院的花園裡,裴璋正坐在輪椅上曬太陽,方斐在他身旁削著蘋果,忽然裴璋的電話震動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對方斐說:“我想喝水。”
方斐愣了愣,看了眼他的手機,沒說話,拿著還沒削好的蘋果,進屋去倒水了。
“喂。”
齊宇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孫和德上鉤了,他想截裴總的胡,自己去接觸在鷹。你的演員們就位了沒有?就位了就給我個時間,他讓我打聽裴總和在鷹接觸的時間地點。”
“等。”裴璋把通話暫停,切出去看時間表,然後說,“十一月八號上午十點,地點我發給你。”
“知道了。”齊宇感慨地說,“你就是算準了孫和德聽見裴總背著他接觸大公司的人,會讓他產生危機感,還會讓他失去理智吧?你真挺牛逼的,居然能編出個假公司,我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光看外部調查到的信息,絕對想不到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在鷹公司的存在。”
“很快就會有了。”
裴璋看著遠方,雲從他眼裡飄過,落下一片灰蒙蒙的陰霾。
方斐很快端著一杯溫水走過來,胳膊還挽著一條毛毯,她把水遞給裴璋,然後將毛毯蓋在他的腿上。
裴璋捧著水杯,目光放在方斐身上,儘數是探究和若有所思,方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從病服口袋裡翻出一包琥珀核桃,拆了送了一粒到裴璋嘴邊:“怎麼盯著我看啊?”
裴璋嚼碎核桃,咽下,喝了口水,語氣平淡地說:“我要出院了。”
他說的不是意圖商量的“我要出院”,而是在告知方斐,他要出院了,這兩者意義完全不同,方斐愣了一會兒才問:“醫生同意了嗎?”
“嗯。”裴璋說,“同意了。”
方斐低下了頭,“你什麼時候問的醫生?為什麼我不知道?”
裴璋的聲音像是經過了機械的處理,平淡到充滿了冷漠,毫無波瀾起伏,他沒有回答方斐的問題,隻是說:“我今天就出院。”
“……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
裴璋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