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張無忌跑過來,扶住白離,正要接過他手中的刀,“……刀呢?”
白離手上沒力氣,嫌屠龍刀太重,下意識給丟進了背包裡,表演了一個當場消失。
他右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張無忌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顧不得思考剛才發生了什麼,扶著他到旁邊坐下,去檢查了地上的屍體,又給他們補了兩刀,檢查過馬車還能繼續用,接著趕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地方。
白離臉色蒼白,躺在車廂內閉目養神,受到馬甲情緒的感染,他現在有些自我厭棄,但是又很清楚,不能沉溺在負麵情緒中,儘量去想點高興的事情。
他從明教想到聖子,從聖子想到被沒收的酒囊,最後實在躺不住了,爬起來搜尋車廂裡麵,試試能不能找出酒來。
張無忌聽到裡麵的聲音:“大哥,你怎麼了?”
白離淡淡道:“沒事。”
張無忌道:“要不要停車?”
白離說:“不用。”
張無忌:“真的沒事?”
白離把所有的暗格都看了一遍,確定一滴酒都沒有,往車廂上一靠,生無可戀地說:“真的。”
馬車一路向南,沒在偏僻處停留,進城後放緩速度,轉了小半圈,停在客棧前。
他招來小二去栓馬,扶著白離進了店裡。
身處亂世,人口流動大,江湖人到處亂跑,原本身份登記的規矩也沒幾家店堅守了。張無忌拿錢打賞了小二,“來間上房。”
小二高高興興地收下賞賜,拜謝過後,領著他們前往上房。
白離不舍得上樓,眼睛時不時看向樓下飲酒的漢子。張無忌覺得,要不是蕭大哥愛惜麵子,說不定早就動手,把他們的酒給搶了。
張無忌抓緊他:“彆看他們。”
白離舔了舔嘴唇。
張無忌說:“渴也不行,隻能喝水。”
白離道:“你怎麼就這麼執拗?”
張無忌聽著他的牢騷,把人送到客棧,他倒了杯清茶過來:“喝點水壓一壓。”
白離看了眼湯色,見茶也是淡淡的,興致缺缺地。
張無忌見過他為了飲酒算計人的模樣,看到白離現在這樣,更加警惕:“大哥,我勸你還是聽大夫的話,少動歪心思。等你的病好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無忌,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了。”白離懶散地說。
他的病基本沒有可能治好,張無忌說的這句話簡直就是詛咒,告訴他再也彆想喝到酒了。
暫時沒有人追過來,白離和張無忌在這邊呆了五六日,直到把上個大夫開的藥全部喝完,白離的身體基本恢複,不會動不動就胸口悶痛,呼吸困難,兩人重新啟程上路。
仍舊是張無忌驅趕馬車。
白離讓他在附近停留,打聽幾個人的取向。
張無忌不知道那些人是誰,但是他很聽白離的話,就算不能理解白離的吩咐,也不會擅作主張。
記下那幾人的樣貌特征後,張無忌一路問詢,確定他們已經離開,回來轉述給了白離。
“大哥,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張無忌好奇地問。
“偷走倚天劍的人。”
“倚天劍?”張無忌更不明白了,“你怎麼知道是他們偷的倚天劍?”
“就算不是也沒關係,總之不會冤枉他。”白離笑了笑,手指勾起,下意識地想做出飲酒的動作,卻因為沒能碰到酒囊,隻是隱晦地動了動手指。
張無忌打聽清楚後,繼續向南,發現這人竟然在奪走倚天劍後,還抽空去殺了幾個人,來實驗倚天劍的真假,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他有了幾分緊迫感,沿著線索一路追查,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海岸邊。
張無忌問:“大哥,現在怎麼辦?”
白離當機立斷:“棄馬乘船,過海。”
張無忌聽從他的吩咐,搭在了客船,漂洋過海,來到了對麵的城鎮。
他在冰火島上生活了十年,水性非常好,乘船也沒有覺得不適,倒是白離精神差了些,剛修養好的精氣神又要散了。
白離本人不以為意,到達飛仙島後和張無忌分開,讓他暫時不要插手,伺機而動,等到需要他的時候再出現。
張無忌不太明白:“什麼時候需要我?”
白離:“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獨自前往白雲城摸清楚城內的路線,光明正大地來到城主府前,請求麵見城主。
守門的侍衛通稟後,葉孤城陷入久久的沉默。
侍衛不敢出聲,保持著低頭行禮的姿勢,等待城主的吩咐。
葉孤城道:“讓他進來吧。”
侍衛:“是。”
葉孤城一直都關注著外麵的變化,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注意力都是放在蕭夙身上的。
儘管從未親眼見過蕭夙,他也對這個人了解極了。
蕭夙的背景神秘,好像憑空出現的一樣,他的武功路數也很獨特,很少有人認出來他修行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葉孤城知道他的聰慧和果決,也知道他的武功很強,世間少有敵手。
他早已在心中描摹過許多次蕭夙的模樣,真正見到他後,葉孤城才發現,蕭夙跟他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
他以為蕭夙是個看似性格偏激,甚至有些癲狂的刀客,實際上冷靜極了,用高明的偽裝來掩飾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真正的蕭夙卻如此清貴。
他穿著一身樸素的黑衣,臉色蒼白,唇色淺淡,五官略顯深刻,眉宇間英氣十足,灑脫爽朗,似乎很好相處,但是又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感,讓人不敢接近。
葉孤城道:“你是蒙古人?”
白離咳了兩聲:“我不像漢人嗎?”
葉孤城說:“像。”
白離道:“我不是蒙古人。”
他長得就跟蒙古人不一樣,鬼知道葉孤城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葉孤城道:“你為何而來?”
白離說:“為你手上那把劍。”
葉孤城看了眼手中的劍,這是他慣用的那把劍。
取到倚天劍後,他很興奮,找人試過這把被天下爭搶的名劍後就將它收了起來。身上佩戴的還是從前的劍。
這把陪了他很多年的劍很鋒利,但是和倚天劍相比,仍有些不夠格。
倚天劍是削鐵如泥的神兵,除了屠龍刀,沒有哪種武器敢和倚天劍硬碰。
葉孤城怕麻煩,一直沒敢將倚天劍拿出,這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誰能想到,自己的行蹤早就暴露。
葉孤城說:“若要尋倚天劍,請到彆處去,白雲城不做這樣的生意。”
白離說:“我要你身上的那把倚天劍。”
葉孤城沒想到他如此直白,他定定地看著白離,“吃下去的東西,怎麼可能吐出來?”
白離道:“我可以用其中的秘密來交換。”
葉孤城:“哦?”
白離從背包裡取出屠龍刀,“你應該知道,傳言中奪取屠龍刀就是奪取了天下,足以號令群雄,你可知是為什麼?”
葉孤城:“為什麼?”
白離說:“你若想知道,不妨將倚天劍借我一用。這是你的地盤,應該不會忌憚我到這種地步吧?”
“你的武功高強,深淺不知,又有幾分運勢在,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不得不防。”葉孤城道:“隨我來吧。”
白離知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跟隨他來到後麵的房間裡,這是一間專門放劍的屋子,裡麵有數個兵器架,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劍,牆壁上也懸掛著劍。
白離很快從裡麵找到了倚天,他覺得應該不會有人跟他一樣閒,弄出一堆假的倚天。
“這就是倚天劍?”白離打量著倚天劍。
它其實很好認,和屠龍刀完全是同款,跟其他的劍外觀上有明顯的區彆。
葉孤城沒有回答。
白離拿起倚天劍和屠龍刀對撞,刀劍觸碰在一起雙雙折斷,露出裡麵的武功秘籍。
白離對這個不感興趣,隨手遞給葉孤城,自己安靜坐在觀察屠龍刀的斷痕。
葉孤城同樣對秘籍興趣不大,他看著倚天劍的眼神中帶著惋惜,還有難以置信。
葉孤城是個梟雄,也是個嗜劍如命的劍客。
他無法拒絕鋒利的倚天劍,更何況它身上還有其他的意義。
倚天劍削鐵如泥,吹毛斷發,葉孤城本以為可以憑這把劍令天下人臣服,沒想到它竟這樣白白地斷了。
葉孤城同樣看著屠龍刀的斷麵,這把刀和倚天劍材質相同,都是極其銳利的兵器,蕭夙竟半點都不覺得可惜。
“這是……”他拿出了倚天劍內的武功秘籍。
“是九陰真經。”白離說,“不過最好不要練,這裡的東西被人改動過,照著練隻會走火入魔。”
葉孤城麵容冷肅:“你究竟要做什麼?”
白離說:“我的第一目標是毀掉它們。”
葉孤城道:“還有第二?”
白離輕咳一聲,說:“第二目標是,勸說你躲避風頭,不要和倚天劍產生聯係,讓所有人都知道,倚天劍和屠龍刀在我這裡。”
葉孤城問:“為什麼?”
白離說:“我要名聲。”
葉孤城很詫異,畢竟蕭夙的容貌貴氣十足,優雅疏離,他看起來就像個走馬章台的富家公子,一點都不像會有這樣的野心。
轉念一想,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嗎?
葉孤城沒有立刻回答他。
他是一個頂尖的劍客,劍客和劍是永遠相伴的,葉孤城想要倚天劍完全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若是純粹的劍客,就不該沉迷世俗名利,應該極力避免麻煩,維持清靜的生活。
所以接下來是擺出無所謂的態度,還是告訴眼前這個人,名與利也是他想要的?
思慮良久,葉孤城道:“你的背後是哪方勢力?”
白離並不意外他能猜到自己有靠山,事實上,要是沒有靠山那才奇怪。
哪怕是陸小鳳,看似孤單一人,實際上在江湖勢力鬥爭中也是有所偏向的。
白離輕咳一聲:“你覺得?”
葉孤城說:“明教。”
白離道:“葉城主猜得很準。”
葉孤城問:“你打算怎麼辦?”
白離說:“製造出兩柄差不多的刀劍,當著眾人的麵再斷一次,不過這次,劍中不會再有東西。”
葉孤城道:“未必會有人信。”
“不信又如何?”白離道,“刀劍中的秘密我已說完,葉城主願意留下刀劍那就留下,裡麵的秘籍我拿走了,葉城主好自為之,告辭。”
白離毀掉了倚天劍和屠龍刀,此刻輕鬆極了。
為了這兩樣兵器,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現在終於把累贅甩掉,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白離步履輕快離開了會客的房間,他沿著來時的路返回,走到一半,突然聞到一股美妙的酒香。他斷斷續續地病了很久,張無忌管得很嚴格,根本不讓他碰,連看都不準看,非常霸道。
白離本就饞得不行,聞到香氣後,更是抬不動腿了。
他猶豫了一下,朝著酒味走去。
庫房前麵,幾個人在搬動酒桶,大概是有下人笨手笨腳,打翻了一些在地上,空氣中逸散著酒氣,不算很濃,但是持久不散。這種香味清雅淺淡的酒,大多都是辣口的烈酒。
白離恨不得把滲到土裡的酒全都撈出來喝掉,一滴都不要浪費。
白離走過去,問道:“還有酒嗎?”
下人們不認得他,但是他的氣度太具有欺騙性,又如此光明正大,不像是第一次來到府上的客人,倒像是在這邊住了很久似的。
抬酒的那人說:“有一些已經搬到庫裡了,還有一部分沒送過來。”
白離點頭,走進了倉庫。
他驚喜地發現這裡麵全都是酒。
白離心裡好像有一條小小的蟲子,身上都是絨毛,在他的心裡反複翻滾,請求他給身體下達指令,邁步過去打開酒桶,最好溺死在美酒中。
白離的手指都顫抖了起來。
那仆人又搬進來幾桶酒:“您還不出去?”
白離的理智還沒有完全潰散,他艱難地離開酒窖,朝著葉孤城那邊飛奔。
葉孤城沒想到剛剛辭彆的人竟又回來了,冷漠地問:“還有事?”
白離說:“你能不能請我喝杯酒?”
葉孤城不解,但還是答應了他:“可以。”
正好試探一下這人到底是什麼路數。
葉孤城帶著白離去了另外一處房間。
待客用的正堂太過嚴肅了,那邊的房間更放鬆些,光線更為明亮,不必正襟危坐,可以靠在軟榻上,房間不大,但是很隱蔽,看極有安全感,就像是私下朋友相聚的地方。
下人們端著酒水過來,白離的心神全都被吸引過去了。
葉孤城看到他這副模樣,明白了他的心思。
“請。”冷漠矜貴的城主將下人揮退,親自倒酒,做出邀請的姿態。
白離接過來,輕輕地嗅了一下,確定是酒而不是白水,險些喜極而泣。
他慢飲了一口,有些不舍地吞入喉中,儘可能地讓酒水停留,極其珍惜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