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淵眼睛一眨不眨靜靜看著她,看著她擔憂地抱起小狼崽,看著她從頭到尾,對他熟視無睹。
都是他,明明都是他。
在他和小狼崽同時出現的時候,酥酥隻會在意小狼崽嗎?
重淵捂著胸口,被冰錐刺傷的心臟仿佛失去了原有的活力,每一下都跳地緩慢,就算如此,他還是感覺到心頭的刺痛。
酥酥抱著小狼喊了幾聲,見小狼崽虛弱,但是並未有性命之憂,才鬆了口氣。
而後抱著小狼崽,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回過頭。
重淵坐在石榻上,一雙幽深的眸靜靜看著她。
忽然地,酥酥就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她移開視線,盯著地上寒冰曾經侵襲過的痕跡。
說起來,她被冰封住,為什麼這會兒身體感知不到任何的寒冷?甚至是如沐春風,很舒適。
酥酥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想知道重淵怎麼了。掉入渡境之後怎麼被封印在祭祀台上。
可是要和他說話嗎?酥酥不知道怎麼和他說話。
她甚至是不想和他說話的。
酥酥抱著小狼崽沉默地躲在石榻的邊緣,垂著眸,不言不語。
重淵一樣地沉默。
他是以小狼的身份陪了她一路,知道她有多愛笑,說起話來的開心。
但是在看見他以後,他有看見了在赤極殿的酥酥。
沉默,安靜,不言語。如今看著她時,他甚至能察覺到她身上的憂鬱。
重淵扭過頭,淡然地抹去唇角的血跡。
酥酥給小狼崽身上貼了兩張符,貼符的時候,她甚至有些擔心重淵會不會問她,符是哪裡來的。
她還在亂七八糟地想著,重淵給了她多少符,要不要全還給他。
如果他問她怎麼在這裡,她要怎麼回答?
酥酥沉默著想了很多,最後決定,什麼都不去想。
重淵手撐著石榻,緩慢翻身落地,一身黑衣的衣擺,仿佛浸了水一般沉重。
酥酥深吸一口氣,吐出,再深深呼吸。不能這麼僵持下去了。重淵可能不知道,但是她是來找渡境靈的,不能這麼白耗時間。
更何況,小狼崽的情況還不確定,得早點出去才行。
就算麵前的是重淵……
酥酥抬眸,正好對上重淵始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下一刻,她低下了頭。
重淵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因為太過清楚她這般行為的背後代表著什麼,重淵才知道自己對她來說,有多難以忍受。
難以……忍受。
他低笑了聲。
“你在找渡境靈?”
重淵直接說道。
酥酥聽到這個問題,還真的一愣。重淵他怎麼知道?
不過知道也好,不用去說一些彆的話,直入主題最好。
“對。”酥酥甚至沒有抬頭看他,腳尖蹭著地,小聲說道,“我有靈運,靈運能找得到。”
隻是不知道怎麼找到了重淵這裡來。
而且偌大的黎生島,瞧著好像也沒有彆的地方了。
渡境靈在什麼地方?
酥酥腦子有些亂亂的,想不通。
重淵很久沒有聽酥酥用這種語調說話了。他習慣了酥酥有情緒的聲音,習慣了她充滿活力的樣子。
他沉默良久後,掌心中凝結出一顆靈珠。
“渡境靈在這裡。”
酥酥一愣,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找到了渡境靈。
按照三師兄說的,用靈運,就能迫使渡境靈打開生門。
所以隻要用上靈運,現在就能離開了。
她的欣喜不過是片刻,可當她看向重淵,看向他蒼白沒有血色的唇,酥酥不知道為什麼,忽地心頭一緊。
“重淵。”
酥酥認真地看著重淵。
她剛剛都沒看他,這會兒才發現,重淵看起來不太好。
是麵無血色,眉宇中的倦意,還是……他有些虛弱的心跳?
酥酥不知道,她隻是忽然有種直覺,重淵不對勁。
重淵在被封印期間聽見了她喊他的名字。可以說他是被她的聲音喚醒的。
他很喜歡酥酥喊他名字。
男人靜靜等在著她後麵的話。
酥酥卻踟躕了。她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難道是要問他,重淵,你不舒服嗎?
在師父師兄那裡學到的開口,好像無法用在重淵的身上。麵對他,酥酥很難很難坦率的說話。
可是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了。她有在學怎麼說話,如果讓師父知道她不會好好說話的話,回去後會被罰吧。是不是會讓她把菜地裡的蚯蚓全捉了?
酥酥深吸一口氣,緩慢地,卻還是難得主動對重淵說出自己的疑問。
“你是不是不舒服,受傷了?”
不然的話,她記憶中的重淵從來不會這麼虛弱的。
對,是虛弱。就算隻是看起來麵無血色,但是給酥酥的感覺就是,重淵現在很虛弱。
重淵有些詫異地挑眉。
他不意外酥酥會對小狼崽說這些,對她的大師姐說這些話。畢竟她在他們麵前,學會做一個坦誠的小狐狸。隻是麵對他時,重淵不得不承認,他們從來無法好好交流。
無論是她,還是他。
小狐狸在進步。
被拋在原地的隻有他。
重淵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沒有受傷。”
他沒有說謊,的確不算是受傷。反噬算什麼傷。
強行從封印中解放自己的神魂,打碎渡境的靈,再高的修為,也無法違背神的法則。
酥酥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重淵看起來很不好。
可是他說沒有受傷。他從未騙過她。
酥酥乾巴巴哦了一聲,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再次沉默了下來。
“拿上渡境靈,離開這裡。”
重淵將手中的渡境靈輕易地拋向酥酥。
酥酥一手接住渡境靈,有些茫然。
就這樣得到了渡境靈嗎?他們可以離開了?
酥酥身體裡蘊藏了不少的靈運,在接觸到渡境靈的時候,就瘋狂想要衝出。
她強行壓著靈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為什麼在說離開的時候,重淵還在原地並未動?
酥酥攥著渡境靈,再一次提醒自己,你是一個勇敢的狐狸,有什麼問題,都問出來吧。
反正以後,也沒有以後了。
“你為什麼不動?重淵。”
重淵倒是不知道,酥酥這麼敏銳。
他無奈笑了笑。
渡境靈為他所破,他以自己的一縷神魂凝出新的渡境靈。
換言之,他已經屬於渡境內了。
生門,未必讓他離開。
想要離開渡境,除非他自我毀滅一縷神魂,毀滅渡境。
“你先走。”重淵也不算騙她,“我稍侯就來。”
隻是這個稍侯,可能要遲上一些年。
酥酥知道重淵從未騙過她,可是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然有種直覺。
不是的。
重淵在說謊。
酥酥咬緊下唇。難道說為了這顆渡境靈,重淵要被渡境留下了嗎?
那生門打開,重淵不能離開,他會……死嗎?
酥酥茫然地看向重淵。
“你是不是出不去了,重淵?”
她小聲地問。
重淵輕笑了一聲,他腳下緩慢地,猶如被冰封一般,走到酥酥的身側。
她沒有躲開,仰著頭看他。
重淵抬起手,輕輕落在了她的發頂。
摸到了。
他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對。”
“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不想看見我,不是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重淵攥緊了手。
如果她真的說……
“嗯,”酥酥咬著唇輕聲回答。
重淵呼吸不穩,他想笑,笑不出來。渾身如冰封似的,冷徹入骨。
果然啊……
“可是重淵。”
酥酥困惑地看著他。
“一想到你不能離開,我好難過。”
酥酥認真地說道:“所以我們想辦法離開這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