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彆雙聲音溫和了些。
“這些與你無關,幼崽的習慣,全看身邊人。”
“所以閣下的意思,是本座的習慣不好?”
酥酥聽見了重淵的聲音。
隨著重淵的聲音由遠及近,身著天青色衣衫的男人緩步而來。
他俊美的麵龐上除了有些蒼白,麵無血色,幾乎看不出來受了重傷。
重淵走到酥酥身側,含笑掃過厭彆雙。
“閣下是酥酥的二師兄吧。至於這位……不曾聽酥酥提及,也許就是她的小師兄?”
酥酥一愣,小聲問重淵:“你怎麼來了?”
男人對酥酥說話的語調綿軟而溫柔:“回去見你不在,我不安心。”
酥酥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尖,說好的保護他,但是自己在赤極殿有著太自然的反應,完全忘了告訴重淵一聲。
“對,我是酥酥小師妹的小師兄,我是晁然。閣下就是鼎鼎大名的赤極殿殿主,久仰久仰呀。”
冉尚戈倒是笑得歡快,上下打量著重淵,仿佛在看一座金山。
唯獨厭彆雙,目光落在重淵的身上仔細打量了下,而後收回目光。
“殿主所言,在下無處反駁。”
卻是承認了酥酥的壞習慣都是重淵給養成的。
重淵笑意不變。
“無妨,閣下教一教酥酥,本座等酥酥學會了請她教我。壞習慣總是要改掉的,不是麼。”
厭彆雙這次抬眸直勾勾與重淵對視。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時,眼底都有一絲暗意。
“重淵。”酥酥小聲說道,“你身體不好,回去休息吧。這會兒吹風呢。”
酥酥哪怕知道清晨的風吹一吹,也不會把一個修為深厚的修士吹出什麼毛病來,但是重淵現在神魂受傷,她總是忍不住擔心得更多。
重淵聞言卻是背著手,挺直了背,麵帶笑意。
“我身體很好,不過是些許小傷,不礙事。身為此間主人,理應來招待招待客人。”
單看他這般模樣,的確是沒有什麼重傷的痕跡。可是酥酥親手探查過,重淵傷得很重,如果讓她來想的話,就不該出來走動,該是躺著在夢境中蘊養身體的。
“不用招待。”酥酥直接說道,“二師兄和小師兄不是外人。”
說完,酥酥才發現自己說的太理直氣壯了。
二師兄和小師兄對她來說不是外人,可是對於重淵來說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更彆提她還把他們帶到赤極殿來了。
按照赤極殿的規矩,除了殿主以外,是沒有人可以邀請他人前來此處的。
“不是的,我是說……”酥酥想解釋,發現不好解釋,最後隻能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們是客人,的確需要招待。”
重淵眯著眼仔細辨彆著酥酥的神情,幾乎在她話音剛落時,就立刻反駁了自己的說辭。
“我原是不知二位是你的師兄,隻當是客人。既然是自家人那就無妨。赤極殿內二位還請隨意,都是酥酥的家,當自己家就是。”
他目光落在酥酥的身上,輕聲道:“你是主人,你要多照顧兩位師兄,若有不懂得,就讓絳黎來做。”
酥酥完全跟不上重淵的速度,隻能稀裡糊塗點了點頭。
可到底酥酥想起來了,現在的她離開赤極殿十年,早就不是一直在赤極殿的時候。
她此次在這裡,不該是主人的姿態,而是一個客人。
客人就不能在彆人家裡隨便亂跑的。
“抱歉,”酥酥還是道歉了,“下次我出來前,會告訴你的。”
“原是不知,在赤極殿一言一行都需要通稟。”
厭彆雙在酥酥說完後,慢騰騰收起自己的劍,抬眸掃了眼重淵。
“好大的規矩,看來此處的確不適合自由散漫的幼崽。”
重淵笑意不見了。
他一言說錯,果然勾的小狐兒想多了。
“二師兄你這麼說可不行,人家可是赤極殿殿主,生氣了抬手把咱倆殺了怎麼辦。”冉尚戈還在一側笑嗬嗬道,“你應該說,殿主不愧是殿主,規矩多,肯定是為了小師妹好。這樣說才行。”
重淵眼底露出冷意。
然而在無意中垂眸看見酥酥。
她不明白自己師兄和重淵怎麼彼此嗆上了,緊張地瞪大了眼,咬著唇來回看著他們。
重淵眯著眼,半天,卻沒有反駁厭彆雙和冉尚戈,而是語氣正常地對酥酥說道:“看來你兩位師兄對我有偏見,我就不在此惹他們不快了。殿中還有些雜事要處理。恕不奉陪了。”
酥酥一愣,眼睜睜看著重淵微微頷首,而後轉身離開。
他……忍了?
酥酥完全沒想到,重淵也會有忍的時候。
他甚至沒有露出半分不快,十分體麵地離開。
酥酥盯著重淵離開的背影失神。
冉尚戈嘶了一聲,手肘搗了搗厭彆雙。
“二師兄,像赤極殿殿主這種大人物,也會忍這種氣?”
厭彆雙將酥酥的失神看得一清二楚。
“用一時的忍讓得到更多。”厭彆雙輕哼了一聲,“這種人心臟掏出來,都是黑色的。”
“難怪大師姐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小師妹靠近殿主。”冉尚戈卻歎了口氣,“這我怎麼做得到,沒看見小師妹現在,隻怕滿腦子都是那個黑心殿主了吧。”
酥酥的確滿腦子想的都是重淵。
他神魂受傷,卻若無其事來陪她和師兄說話,從不允許任何人在他麵前說話大聲的他,卻能忍下兩位師兄對他的不敬。甚至會主動退讓,避開師兄們。
酥酥從未見過這樣的重淵。
這樣的重淵,讓她有種陌生感,陌生的……憐惜。
酥酥看不見重淵的背影了,才回過頭來。
她悶悶地看著二師兄和小師兄,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她知道,二師兄和小師兄與重淵無仇無怨,會這麼銳利的和重淵說話,唯一的可能就是因為她。
因為知道兩位師兄是為了她在說話,那麼她若是有任何指責,隻會讓師兄們難受吧。
酥酥什麼也說不出來。
隻是垂著眸將小青劍收了起來。
她已經無心練劍了。
厭彆雙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到酥酥和他說話,哪怕是一聲指責。
她不肯說話,那麼隻有一個可能性,怕說出來的話讓他們不舒服。因此,她又像以前一樣,寧可自己悶著也不肯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
他眸色暗沉了下去,抿著唇默不作聲。
這般的氛圍讓冉尚戈可受不了。
他拍拍肚皮,嚷嚷著:“餓了餓了,我們彆在這裡吃空氣行不行。找點吃的吧。”
酥酥這才反應過來。
“好,我去找人安排。”
說是去找人安排,實際上東殿內已經調來了十幾個婢女,都是生麵孔,早就在外庭中擺好了膳食。
酥酥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過了午後,她實在沒忍住,還是起身去往主殿。
重淵說,他要處理一些殿中的事務,那大概是在主殿了。
她告訴自己,去找重淵沒有什麼問題的,她說好了留在赤極殿保護他,哪怕做不到保護,跟在他身邊也行。
酥酥前腳離開,後腳厭彆雙的麵色徹底冷了下來。
隻有冉尚戈笑眯眯地咬著一塊糕點,含糊不清道:“心真黑啊……”
酥酥抵達白玉台時,守在那兒的絳黎看見酥酥,眸光一閃,卻是笑吟吟迎了上來拱手:“酥酥姑娘,是來找殿主的嗎?裡麵請。”
酥酥沒去想絳黎怎麼知道她會來,而是直接前去主殿推門而入。
殿內一片漆黑。
她跨過門檻後,殿門在她身後自動閉合。
下一刻,她的身側高大的男人在黑暗中出現,摟著她的腰,彎腰趴在她的肩頭。
男人用她有些陌生的晦澀問她:“我沒和他們動手。我做得好嗎?”
酥酥何曾見過這樣的重淵,她隻覺自己心臟被人捏住,有些澀澀得發脹。
她踮起腳尖,抬手拍了拍重淵的後背,溫柔地對他說:“你做得很好,是我不好。重淵,你很難受吧。”
“難受。”男人直接承認了,而後眯著眼不爽道,“從沒人能這麼對我說話。”
酥酥知道的,知道他的驕傲,也是因為知道,更清楚今日重淵的退讓有多不容易。
“抱歉。”酥酥隻能這麼說。做的人是她的師兄,是為了她,她不會讓師兄為難,可她還是會有些心疼重淵。
“抱歉沒有用。”男人輕飄飄說道。
“那要怎麼辦?”酥酥也犯難了。
重淵在黑暗中,鬆開了抱著酥酥的手,站直了身體。
而後輕聲道:“你主動抱抱我,我就不難受了。”
酥酥在夜色之中看不見重淵的神色,可是她大概能想象出來。在芙蓉閣出來的時候,他也是想要她的一個主動擁抱。
也許是相伴幾十年中,她總會經常去擁抱他,彼此的擁抱成了最好的依靠。
所以重淵一直想要她主動抱抱他。
酥酥踮起腳尖,抬手環住了重淵。她聲音悶著。
“抱抱你,彆難受了,重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