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查最終沒有進來,助理在賀錦西跟前站了許久,等待她的指示。
賀錦西突然就覺得很困,那些缺少的睡眠仿佛在一瞬間都襲了上來。
她掙紮著起身,把自己挪去了辦公室,然後倒在了沙發上。
這一覺一直睡到午飯時間,王總打電話請她吃飯,賀錦西去洗了把臉,下樓赴約。
王總是她的老上司了,賀錦西剛入行的時候就在他手下乾。王總脾氣很好,走的是溫和有趣的老好人路線,賀錦西脾氣差,走的是冷酷無情的鐵血女總監風格。
平日裡賀錦西還能欺負欺負王總,但真到了事上,還是得領導說什麼是什麼。
“小賀呀,”王總慢悠悠地道,“你這個朋友人不錯。”
賀錦西說實話:“算不上朋友。”
“你們什麼關係,彆人再怎麼說都是猜測。這種事情你經曆得比我多,心裡明白的很,後麵怎麼處理,我也就不管了。”
賀錦西:“好。”
王總安慰她:“公司有公司的規定,我心裡肯定是相信你的。”
賀錦西道:“我知道。”
“現在審查那邊也結了,網上的輿論大方向也不會變了,可以放鬆放鬆。”王總頓了頓,看著賀錦西,“我記得你今年的年假還沒用吧?這都快過期了,得抓緊用了。”
“好。”賀錦西也覺得累得慌,“馬上用。”
王總嗬嗬笑起來:“你的假我可不敢不批。”
吃過中午飯,賀錦西下午交接了一下手上的各項事宜,便請了假。
十天,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乾些什麼。
往年哪怕是正常假期,都會有接不完的電話,處理不完的事情,今年情況特殊,大家暫時應該不會打擾她了。
晚上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賀錦西拿了瓶酒,坐在陽台上看夜景,順便梳理一下整個事件。
鄭瀟發了那麼多證據,證明了自己並沒有銷售《西》的打算。
TD未經鄭瀟允許,便擅自開了預售,鄭瀟又是撤股又是起訴,表明了自己對這件事的態度。
事情進行到這裡,賀錦西其實並不覺得鄭瀟是為了她。
這些年鄭瀟本來和TD就處於割裂態度,一個人形師,三年沒有出作品,公開賬號也不運營,等於沒有給公司創造價值。
TD奈何不了她,隻能忍著,所以鄭瀟好不容易出了套獲得國際大獎的人偶,茉莉又爆上了熱搜,自然想趁著這個機會趕緊撈一筆。
隻是茉莉沒有公開表明創作者,TD隻能鋌而走險做自己並不擅長的陶瓷人偶。
賀錦西仔細翻了翻他們的預售信息,知道TD有這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所以矛盾早就有,機會又給得準,這個時候乾脆一口氣把所有的事情解決了,真的是快準狠的法子。
如果沒有後麵的那一條道歉信,賀錦西會把鄭瀟是個不擇手段、利益至上、狠心絕情的女人,刻進腦子裡。
在道歉信之前,輿論都是偏向鄭瀟的。
售賣未經他人允許的作品,這事在哪裡都翻不了鍋。
但緊跟著,鄭瀟就發了那條震驚全網的道歉信。
或者說,讓人遍體生寒的情書。
網友最不缺乏想象力,何況鄭瀟給足了大家想象的空間。
一個執拗、狂傲的藝術家,在黑暗的角落裡肆意意/淫一個和她毫無交集的女人,幻想她在床上的模樣,並且把她們塑於實體,展現到世人麵前。
這壓根就是瘋子才會做的事,你會想到她無時無刻地出現在女人的生活中,暗地窺伺。你會想到她狂熱地一次次用手指撫摸過那些泥胚。你還可以想象得到,當她的女神被人拿去售賣,她憤怒的心情,和寫下這些話的表情。
或許有人會覺得這個故事浪漫,有人會覺得這個故事悲傷,但主流的思維,一定會覺得這個故事恐怖。
鄭瀟把賀錦西從這件事情裡乾乾淨淨地擇了出去,讓她變成了毫無乾係的美麗受害者,卻把自己扔進了道德的泥潭裡,任誰都可以踩兩腳,罵幾句。
隻要她還用鄭瀟這個名字,隻要她還繼續自己的事業做一個人形師,那麼這個故事便會伴隨她的一生,不管是在現實裡,還是網絡上。
賀錦西最清楚這種事件的影響,也清楚鄭瀟沒必要走這一步。
本來是傷害值為十的輿論影響,平分到兩個人身上各自隻有五,但鄭瀟添油加醋,讓這十分變成了一百分。
傷害自己的一百分。
這讓賀錦西再一次無法對這個人做出評判。
鄭瀟好不容易清晰起來的形象又裹上了迷霧,讓賀錦西想到便覺得有些頭疼。
她開始後悔當初認識了鄭瀟,後悔了那些她們一起度過的良夜。
月亮高升的時候,賀錦西喝完了手上的那瓶酒。
思維變得隨波逐流,就總是會放大一些感官,比如鄭瀟那雙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睛,比如她挨著自己的身體時溫暖的香氣,再比如……平板裡那美麗的風景。
賀錦西訂了去北疆的機票。
樊凡來找鄭瀟的時候,鄭瀟正在和律師研究資料。
她起身給樊凡拿了瓶她喜歡的飲料,幫她連上了酒店的wifi密碼,然後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了。
樊凡也不著急了,反正在鄭瀟這裡,急也沒用。
而且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鄭瀟還是那個樣子,平靜又淡漠,這會讓人覺得這世間的一切對於鄭瀟來說,或許沒什麼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