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句話熟悉得很,以前的劉徹,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候她一派天真,信了劉徹的話,從劉榮手裡搶過來了太子之位,雙手捧給劉徹。
劉徹臨朝親政,她為皇後,再後來,劉徹輕飄飄的幾句話,把她送進偏僻荒涼的長門宮。
一生不得出。
若非她利用托夢,幫助劉徹勝了馬邑之戰,隻怕現在還淒淒涼涼地在長門宮熬日子。
阿嬌閉眼再睜開,回頭看著劉徹,道:“陛下,類似於這樣的話,以後便不要說了。”
有些話,聽一次就夠了。
再聽了,不僅紮心,還會有意無意提醒她,以前的她,是有愚蠢,才信了劉徹金屋藏嬌的鬼話。
劉徹微微蹙眉:“阿嬌姐姐?”
阿嬌一笑,道:“我會帶頭募集錢糧,不過不是為了陛下。”
“我是大漢子民,身上又流著高祖的血,我有責任幫助漢軍平叛匈奴。”
劉徹眉頭微動,手指握了握腰中天子佩劍。
他就知道,阿嬌一定會幫她。
這種篤定來自於小時候,隨著時間的推逝,幾乎刻在了骨子裡。
儘管阿嬌找的這個借口,格外的拙劣——他是大漢之主,幫助漢軍,不就是幫助他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長門宮的確是一個好地方,讓一個驕橫任性的阿嬌,學會了欲擒故縱。
劉徹笑了笑,道:“好,好,阿嬌姐姐說什麼,便是什麼。”
如果阿嬌真的能幫他做成這件事,他是真的會再度封她為後的。
匈奴肆虐大漢邊境數百年,並非衛青一戰立奇功便能解決的事情,消滅匈奴,是一個持久戰的。
國家與國家的戰爭一旦打到後期,拚的便不止是將領的謀略和軍隊的戰鬥力了,而是國力。
如今的大漢雖有幾位帝王與民養生,可積累下的國力完全不夠他去打匈奴,他不過先後動用了三十多萬兵力,朝政已經吃不消了,再次對匈奴用兵的話還未說出口,朝堂上的老臣便跪成了排,一個個以頭搶地說著萬事以和為貴的話。
他登基之後,為推行新政,得罪了不少人,不能再為這事兒,把僅剩的老臣們也一同得罪了。
這種情況下,阿嬌的態度便舉足輕重了。
太皇太後頗得人心,有著太皇太後的關係,老臣們不會太難為她,再說了,她是女子,不是朝臣,更不用遵守朝臣那一套,說起話來,也格外放得開。
劉徹微微鬆了一口氣,聲音輕快幾分,道:“那朕便等著阿嬌姐姐的好消息了。”
劉徹心裡惦記著阿嬌幫他募集出征匈奴的錢糧,一時間也沒什麼心情繼續打獵了,又在上林苑逛了幾天後,便啟程回長安城了。
翌日早朝,劉徹翻閱著國庫的竹簡,剛剛說完有意對匈奴動兵的話,下麵便又吵成了一團。
劉徹揉著眉心,一臉的不耐。
韓嫣打著哈欠,腦袋一點一點的,昏昏欲睡——若不是他得了阿嬌今日會闖殿的消息,他才不耐煩起這麼早參加早朝呢。
被窩多舒服,人就應該在床上度過。
韓嫣打哈欠的空隙,餘光瞟了一眼衛青。
衛青跪坐得極為端正,永遠帶著三分笑意的臉上讓人永遠也瞧不出他的心情。
韓嫣嗤笑一聲,心想,裝。
一個靠女人上位的馬奴,他唯一能平息世人的偏見的機會,便是沙場飲血,立下戰功。
出兵匈奴關乎他的未來,隻怕他心裡比誰都緊張這件事,偏麵上風輕雲淡,一派淡然。
假得不能再假了。
衛青似乎是察覺了他的目光,對他微微一笑,韓嫣不屑一笑,移開視線。
他的腦袋都被朝臣們吵炸了,阿嬌怎地還不來?
韓嫣正這般想著,殿外突然傳來女子清越的聲音:“無知鼠輩,你們對得起身上流的血嗎?你們對得起自己的姓氏嗎?”
“若你們的祖上有靈,隻怕現在寧死也不會承認有你們這般窩囊的子孫!”
韓嫣眉梢微揚。
來了。
劉徹目光看向殿門口,衛青眸光微轉,漫不經心隨著眾人的目光移向殿外。
此時太陽一寸一寸升起,殿外的女子身披霞光,仿佛來自於九天之上的神祗一般,光燦奪目讓人不敢直視。
等她走得近了,眾人才看清她的麵容。
天地玄黃,漢朝又以火德星君的後人自居,故而顏色以玄色為尊。
所謂玄色,便是黑中帶赤,天色將亮而未亮的顏色。
女子身上穿的,便是這個顏色的衣服,所以才會給人一種震撼感。
玄色的外衫罩著暗紅色的曲裾,如瀑的發高高挽起,長長的流蘇垂落在她的鬢間,隨著她緩緩而來的動作輕輕擺動。
不是什麼神祗,是人。
這個人,是大漢朝最耀眼的明珠,驕傲任性不可一世,她做過大漢朝最為尊貴的女人,也曾落魄連宮女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