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遙自然不知道另外一位當事人就在旁邊聽著, 和邶蒼魔君之間發生的這件事,實在是又荒唐又丟人,他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過如此經曆, 提都不想提。
更關鍵的事,那件事情過後他就直接遇險變小了,也沒了記憶, 無法及時調查, 對於相關的原因來由到了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更不知道當時容妄那邊了解多少內情。
聽到師兄弟們討論,他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沉吟道:“容妄這個人——”
容妄悄悄屏住呼吸,手還不自覺地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葉懷遙組織了一下語言, 才道:“他行事向來不按常理, 喜怒無常,有時候冷麵無情,有時候柔聲細語, 絕對不能算個好人,然而亦並非世人傳聞中的十惡不赦,即便在當年決裂之前,我也從來沒能摸透過這個人的脾氣。”
他頓了頓, 總結道:“總之,容妄做很多事都隨心所欲,但不會暗箭傷人,這回的意外應當與他無關。”
何湛揚一向戰鬥在打擊容妄的第一線, 聞言立刻道:“聽你這麼說, 那他這個人確實是瘋瘋癲癲的,焉知道不是突然頭腦發熱, 就是想害你又救你,沒有任何理由——”
容妄在他背後白了他一眼。
他有時候都覺得這條龍弄不好是根麻繩變成的精,這麼蠢。
何湛揚沒說完話,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給嗆了一下,於是打住話頭,左右看看,拿起了葉懷遙床頭上的茶杯。
葉懷遙見他好像想喝,便去拿茶壺,說道:“那是我喝剩下的,茶壺裡應該還有新茶。”
何湛揚笑道:“那怕什麼,小時候我也沒少吃你剩的。”
他大大咧咧,直接將那半杯殘茶灌了下去,但葉懷遙的指尖也碰到了茶壺,短暫地接觸使他微微一怔,但也隻是瞬間,神色便恢複如常。
他接著何湛揚方才的話說了下去:“容妄為人十分自傲,想殺我也不會做這樣暗地裡算計的事。這點我還是心裡有數的。”
容妄的目光也從茶壺上收回來,眼中沉思之色一轉,剛聚起來的些微戾氣倒是在葉懷遙的話中,轉眼間灰飛煙滅。
何湛揚很聽葉懷遙的話,聞言也就不再反駁,說道:“雖然現在你平安無事,不過到底是什麼人做了手腳,又是用了怎樣的手段,還得徹查清楚,一定要把他給揪出來,以免成為隱患。”
葉懷遙感歎一般地道:“是啊,過了十八年,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線索留下。”
燕沉拍了拍葉懷遙的腦袋,問道:“那你現在身上可還有彆處不適的地方?”
葉懷遙剛搖了搖頭,管宛瓊也跟著說:“是啊師兄,你隻說當時突然身體不適,那具體又是何處不適?真氣暴躥、血行加速,還是腰疼、頭疼、腿疼?總得有點具體的地方罷,說詳細點啊。”
葉懷遙:“……”
他心裡本來就有鬼,管宛瓊不說那句腰疼頭疼腿疼還好,這一說更加讓他想到一些不太美妙的記憶,擺手道:“沒有、真沒有,都忘了。”
葉懷遙脾氣極好,這些師弟妹們從來沒見他有過勃然作色的時候,唯獨燕沉隱約感受到了師弟的抵觸。
他自然也不可能往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彆的事情上來想,隻估摸著葉懷遙可能是難得敗的這樣狼狽,覺得丟人才不願意提。
燕沉道:“好了宛瓊,彆纏著你師兄問來問去的,我還有彆的事要說。”
他這樣一開口,彆人自然也就閉嘴了,葉懷遙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隻聽燕沉道:“我是在想,如今阿遙是平安回來了,那麼邶蒼魔君呢?”
他緩緩地說道:“這個人高深莫測,來曆成迷,會不會也其實沒死?”
燕沉雖然是為了給葉懷遙解圍,但他說的也確實是個關鍵的問題。
葉懷遙心裡麵也覺得這件事可能性很大,正待回答,四下的光線便倏地一暗,竟是刹那間白晝翻做黑夜。
剛才還是陽光明媚,這一下變故突然,周圍眾人齊齊一怔,葉懷遙最先反應過來,沉聲說道:“是魔氣!”
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此處是玄天樓分舵,雖然不及斜玉山靈氣充沛,但所建之處也是千挑萬選的風水靈地,更不用提周圍還設有守護陣法,可以說是重重關卡。
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被魔氣侵入,可想而知這股力量龐大到了什麼地步。
——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燕沉目光一凜,錯步便擋在了葉懷遙前麵,右掌平攤,一道白光飛出,在周圍撐起結界。
與此同時,何湛揚和管宛瓊兩人雙雙長劍出鞘,他們都是一般心思,惦記著葉懷遙身體不好,有事先護著他。
葉懷遙卻已經從床邊站了起來,一手扶在何湛揚肩上,快速道:
“不用管我,這魔氣並非是為了攻擊而來。湛揚宛瓊,你們兩個出去看看情況,讓分舵各處守衛各司其職,不可妄動。師姐、趙師兄、吳師兄,煩你二位帶人將周圍的陣法都檢查一遍,看看是否有碎裂之處。一定要結伴而行。”
他略一頓,又道:“其他人多帶些人手,速速前往城內查看魔氣散逸情況,一定要保證普通百姓的安危。”
玄天樓平日裡規矩不大,兄弟姐妹之間沒大沒小慣了,但遇到正事還是令出必行,眾人聽聞明聖吩咐,齊齊稱是,都出去乾活了。
燕沉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凝神催力,將結界再次擴大,用法聖龐大的威能將眾人全都保護在了裡麵。
葉懷遙吩咐完畢,目光在房間裡麵一掃,又看見了站在窗邊的容妄,衝他道:“阿南,彆在那裡站著,窗下不安全,到我身邊來。”
葉懷遙這邊剛剛開口,容妄看了他一眼,立刻就大步走了過來,這回倒是毫不猶豫地一把握住了葉懷遙的手,同時將他的身體扶穩,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聽他的聲音,就好像非常著急和擔心似的,葉懷遙心頭又湧上那種莫名的古怪之感,側眸看了容妄一眼。
隻見對方耳根子隱隱有些發紅,眼中全是關切之色,但與他目光一對,就規規矩矩地把眼神挪開了。
這麼看,這人又仿佛和之前那個靦腆膽怯的孩子沒什麼兩樣——最起碼他表現出來的這些細微情緒,是絕對無法偽裝出來的。
葉懷遙的心思百轉千回,出口的終究隻有“沒什麼”三個字。另一頭燕沉聽見容妄問話,也是擔心,立刻跟著走過來了。
他顧不上彆的,直接要去查看葉懷遙的情況。
容妄立時感覺到他的手要從自己懷裡把葉懷遙扶過去,雙手一緊,眼中閃過一抹凶光,那瞬間倒像是被奪食的惡狼一樣,仿佛下一刻就要衝上去,咬斷對手的喉管。
不過也隻是一個瞬間而已,與生俱來的戾氣與野性早已在無數歲月的克製中磨出虛偽的圓滑,他轉眼就默然鬆開了手,退後一步,沒有表露出半分異狀。
燕沉摟著葉懷遙扶他坐下,送了點靈氣過去,蹙眉說道:“被魔氣影響了?”
葉懷遙笑道:“沒事,就是位置不好,算我倒黴吧。”
剛才滿屋子的人,就他一個坐在床上,結果好巧不巧,魔氣正是從床後的窗戶那裡最先轟進來的,葉懷遙自然首當其衝。
他是怕自己表現出什麼不適,大家又要一驚一乍,跟著瞎-->>
操心他,於是忍著沒說。結果這掩飾的極好的不適感瞞過了彆人,倒被容妄給一眼看了出來。
燕沉覺得這少年機警,確定葉懷遙無事之後,衝容妄道了聲謝。
容妄低聲說句“言重”,便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眼睫微垂,容顏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