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癡念成君(1 / 2)

他竟然絲毫不顧及在這裡動用魔元的反噬之力, 拉開葉懷遙之後,毫不猶豫地撲入火中,不管溫度灼燙, 一把拽住葉識微的手臂。

葉識微用力掙紮, 厲聲道:“我們之間的事, 用不著你插手, 滾開!”

他此刻聲色俱厲, 身上的服飾一變,竟成了臨死那一天的穿著,與此同時,容妄和葉懷遙也恢複了原本外貌。

幻境,馬上結束。

火焰順著葉識微身上向著容妄蔓延,容妄卻對灼燒的疼痛以及他的話充耳不聞,硬生生將葉識微強行從大火中提了出來。

隨即, 他手上魔元運轉, 並指劃下, 已經將葉識微身上的火焰儘數壓滅,掌心力道一送,將他推到了安全之處。

幻境不住扭曲,流光暴躥,眼看出口就要徹底封閉。

葉懷遙被容妄拽回來,剛要上前, 就看見了這一幕。他顧不得再深究容妄突然的舉動, 左手將浮虹化劍擲出,卡住不斷收縮的出口。

他則瞬間移動到容妄身邊, 抓住他肩膀,喝道:“走!”

容妄揮袖一拂, 布帛撕裂一般的聲音響起,漫天的火浪被掀翻在身後,兩人從火光中衝出來,轉瞬脫離幻境,重新站在了那一片草地之上。

容妄身在幻境當中,功力受限,又強行與幻火抗衡,出來之後難免受到了些許反噬,咳嗽兩聲,沒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葉懷遙一把將他攙住,無言片刻,輕聲道:“傻子。”

真正的葉識微早已經死了,剛才那個不過是幻影,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

葉懷遙自己都已經放棄了,但他知道容妄為什麼要奮不顧身地去救一個幻影,因為那是他弟弟。

因為這個傻兮兮的魔君覺得,即使是個影子,讓葉懷遙看見他被救出來了,也能稍微開心一點。

所以他就用自己的一身火傷加上魔元反噬,來換這點開心。

聽得他這句帶點無奈的打趣,容妄轉過頭,衝著葉懷遙笑了一下。

他眉目生的冷淡憂鬱,唯獨笑起來的時候能看見小時候的影子,有點純澈的甜意,似乎被罵了句“傻子”很高興。

葉懷遙搖了搖頭,懷疑容妄笑的這樣美滋滋,根本就是沒聽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他見對方身上受了幾處火傷,傷處起了燎泡,便伸手要去碰一碰,反倒被容妄反過來扣住,輕輕將兩指在腕脈上一搭。

“你是不是受內傷了,讓我看看。”

他應是怕葉懷遙對這個動作有所排斥,稍稍感受了一下就放開手,說道:“剛才的幻境中有你的心魔,現在你靈息有點亂,應該好好歇一會。”

葉懷遙搖了搖頭,從乾坤袋裡找出一瓶藥膏,幫容妄檢查身上被火燒出來的傷處,忍不住輕聲感歎道:

“所以說人活著呢,真得與人為善,少結仇怨——世事實在是太無常了,這冤家對頭都能變成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還有什麼事是不能發生的?”

他抬手,學著自己小時候那樣,用指關節敲了下容妄的額角,玩笑道:

“魔君呐,連我的心魔你都知道,那麼我可需要將你殺人滅口?”

容妄道:“其實在瑤台那件事發生過後,我就以為你會這樣做。如今看來,倒像是我多撿了好些年的便宜。”

葉懷遙沒想到他居然主動提起這件事,一時語塞:“喂,我說你——”

容妄笑了一下,柔聲道:“是我忘形了,胡言亂語,你彆在意。”

他轉而歎了口氣,說道:“咱們之間的每件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恐怕還真是非得死了才能全部忘記。我有的時候很盼望你也對跟我有關的事情這樣上心,但終究是我倒黴,好像你跟我在一塊,就沒碰見過好事。”

容妄這話說的實誠,還真是讓人難以反駁。兩人少年相識,情分甚深,彼此也有過不少年少時最單純快樂的回憶。

隻是這回憶中伴隨著亡國、離慟與死彆,誰也沒錯,但命運總是弄人。

容妄道:“所以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提醒你比較好。就比如當年,要不是我這個拖累,葉識微也不會出事,無論是真實的還是幻影,我就是死也不想再叫你難過一回。”

他薄唇風目,鼻梁挺直,皮膚蒼白,生就一副淡漠薄情的眉眼,說話時的語氣也一直平平淡淡,直到此時,才忍不住帶出了些微失落迷惘:“終究,是我……”

葉懷遙道:“實在聽不下去了。瞧瞧咱們堂堂魔君,說出去能把半個修真界嚇一跟頭的名號,竟然成天的賣乖裝可憐。是你什麼呀?什麼都是你乾的,真是好厲害。”

容妄聽他這樣調侃的語調,心情也不由明朗些許,笑著搖搖頭:

“既然不許彆人獨自將責任攬去,那麼能讓另半個修真界抖一抖的明聖,應該也不會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不斷在心裡責怪自己吧?”

葉懷遙笑道:“所以你是在轉著圈子寬慰我嗎?多謝了,對於我來說,這自然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周圍的風景也在發生著緩慢的變化,光禿禿的樹梢上逐漸染上了一層淺淡的綠意,地上的小草緩慢抽芽,天色倒是漸漸有些暗了。

葉懷遙用手在自己的眉心處抹過。

容妄本來還想說什麼,見狀又把話收回去了,說道:“下一個幻境不知道又會是什麼地方,你也累了,睡一會吧。”

葉懷遙確實有些疲憊,以他的本事,幻境雖然不會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更不能藉由區區心魔就將他困住,但追溯不想回憶的往事,耗神是一定的。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又會遇到怎樣的場景,就算是為了更好地應對,也該好好休息,養足精神。

葉懷遙道:“好,那你也歇一歇罷。”

他把後背靠在一顆粗壯的大樹上,進行短暫的休息。

曾幾何時,在容妄麵前,就算是處於清醒狀態之下,他都時時刻刻警惕著,不敢有半分掉以輕心。而現在,葉懷遙竟然能十分放心,幾乎是剛剛合上眼睛,就睡著了。

隻是即便這樣累,他睡的也終究不大安穩,接連做夢。

夢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夢境有時候可以令人忘卻煩惱,但有時,也會讓一切故作出來的雲淡風輕都褪去偽裝。

大概是他人雖然睡著了,思緒卻沒停下,在腦子裡麵翻來覆去。

一想到葉識微沒被自己這個當哥的護住,小小年紀就沒命了,葉懷遙就覺得心臟抽了筋一樣的疼。恍恍惚惚當中,總好像看見父母和弟弟一塊衝著自己招手。

但浮光掠影般的片段一閃,轉眼又是玄天樓的眾位師兄弟們圍在自己身邊,兵荒馬亂與日常笑語交織,將他被劈為兩半的人生摻雜在一起,將整個夢境攪亂的光怪陸離。

葉懷遙的眉頭逐漸皺起來,朦朧中覺得仿佛有人伸手過來揉自己的眉心,他便本能地抓住了那隻手。

對方似乎遲疑了一下,跟著也反握住他,熟悉的感覺湧上,又讓人放下了戒備。

“識微。”葉懷遙迷迷糊糊地說,“對不起。”

他在幻境當中那樣狠心決絕地將弟弟甩在身後,此時卻將人抓的那樣緊,又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容妄被當成了葉識微。他看著自己被握緊的手歎了口氣,在這一刻隻能感覺到心疼。

他溫柔地拂開葉懷遙的額發,抱著他靠在自己肩頭,輕聲道:“沒關係,不怪你。”

真正應該怪的人,是他。

生來晦氣,刑克親友,連自己在這世上最喜歡的人都會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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