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遙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殺過人,但此刻他的神經就像一根繃緊的弦,整個人的動作幾乎是機械的,按著這小兵乾脆利落就是一刀。
鮮血湧了出來,對方徹底不動彈了,葉懷遙迅速卸下他身上的弓箭。
這人因為是在當值,隨身帶著長弓和箭筒,但箭筒裡麵總共隻剩下了四支箭。
四支箭,四個人,也就是說,他掙來的機會隻有這麼一次。
他在灌木叢裡匍匐前進,儘可能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與城樓的距離更近一些,然後單膝跪地,挽箭開弓!
守軍們的神經早已經鬆懈,正三三兩兩地聊著閒天,忽有人聽見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有什麼動靜發出。
他們正要看去,便見到幾支利箭從樹叢中射出,朝著城牆破空而至!
“嗖嗖嗖”三聲,懸掛著楚昭國皇帝皇後,以及翊王妃的繩子從中斷開。
三具屍體應聲而落,掉入了火堆之中,很快便燒的琵琶作響。
葉懷遙知道他一旦出手,勢必驚動敵軍,後麵再想做什麼,恐怕就留不下命來了,因此開弓就是四箭同出。
三箭正中目標,但還有最後一箭,卻能將他父親翊王成功射下城牆,而是中途力竭墜地。
葉懷遙當時心中就是一沉,隻恨不得反手就給自己一個耳光——他實在是太沒用了!
這次動手,周軍一定會覺得他們的權威受到了挑釁,葉懷遙自己就沒打算活著,但要是把父親的屍體單獨留下,還不知道他們要怎樣泄憤。
他每回闖禍之後,翊王那副又是吹胡子瞪眼又舍不得打的樣子突然出現在眼前,心底驟然湧起一陣劇痛。
與此同時,守兵們已經發現了他的蹤跡,還以為會有大批楚軍來襲,高喊一聲,紛紛向著葉懷遙包抄而至。
葉懷遙起身就跑,身後風聲颯颯,他躲閃之間覺得右腿一痛,原本是被箭射中了大腿後側。
——箭!
葉懷遙突然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雙眼一亮,迅速將插在自己腿上的箭拔了出來,重新搭弓。
傷口處血流如注,他扣弦,鬆指,這一次不偏不倚,長箭射斷了懸掛翊王的繩子。
他眼望著父親的屍體消失在熊熊火光之中,知道這也是此生最後一麵。
身後亂箭紛然而至。
大概是因為想留活口,這些箭全都紮在他的肩臂和腿上,有意避開了要害位置。
緊接著,幾把長刀指在身周,有個人直接過來當胸一腳,大聲罵道:“這個兔崽子,單槍匹馬還敢來軍營裡搗亂!你他媽找死是不是?!”
葉懷遙根本就沒有跑的想法,因為兩腿都中了箭,失血無力,乾脆順勢坐在了地上,閉目不語。
反正現在了無牽掛,他反倒覺得最起碼死在和敵軍的搏鬥中,也算是個好歸宿,比之前逃跑的時候心安許多。
然而等待的那一刀遲遲沒有落下,倒是下巴被人捏住,將他的臉抬起來。
有個軍官嘖嘖笑道:“這小子可是長得真標致,這樣殺就太可惜了,不如先帶回去玩一玩罷!”
軍營中本來就沒有女人,兵將們玩弄俘虜也不是第一回了,剛才就有人垂涎葉懷遙的相貌,隻是不敢提,這時聽上司一說,頓時紛紛附和起來。
有人甚至大著膽子說道:“可惜了,就來這麼一個,真不好分。”
那軍官笑道:“一個個來唄,省著點玩,都能輪上。”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葉懷遙,想欣賞對方麵容失色楚楚可憐的模樣。
卻未料想聽到這番話之後,麵前的少年麵不改色,反倒睜開眼睛瞥了他一眼,頗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
軍官覺得挺稀罕,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抬起來,問道:“怎麼著,你還想自個挑挑先後嗎?”
“用不著。”葉懷遙似笑非笑,說道,“我看你就不錯,先來吧,在這嗎?”
他的左右袖筒中各藏著一把匕首,剛才殺了那個背箭的小兵,廢去一把,還剩下另一把。
本來已經體力透支,無法突襲,但要是正好這幾個人不怕死想湊過來,他還可以多殺幾個,都算賺的。
此時葉懷遙滿身是血,整個人麵色慘白,又是少年單薄的身形,絲毫看不出來半點威懾力,倒真有種我見猶憐之態。
那軍官本是半羞辱半當真,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倒是真覺得心頭一熱,調笑道:“這可是你自個選的,一會受得住受不住,都彆喊疼。”
他麵對美人,到底有幾分憐惜,說著就彎下腰,想將葉懷遙抱起來帶回營帳。
葉懷遙盯著他的脖頸,暗暗摸到了匕首。
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尚未到跟前,已經有人嚴厲地說:“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圍在葉懷遙身邊的軍官兵士們都嚇了一跳,連忙回身行禮:“參見將軍。”
來的正是這次東路軍的總領,伐楚將軍吳恪。
他聽說有人擅闖敵營,並且還一口氣將四具楚昭皇室的屍身毀掉,於是便過來看看情況,卻沒想到那所謂的“賊人”竟是翊王世子。
吳恪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詫異之色,隨後環視周圍的兵將。
他久在軍中,對於那些私底下的勾當全都明鏡似的,這樣一打量,立刻就意識到了剛才這些人想做什麼。
吳恪冷笑一聲,對著剛才要抱葉懷遙的軍官劈麵就是一耳光,罵道:“混賬東西,軍中豈是讓你們胡來的地方!”
葉懷遙冷眼看著,發現這些人似乎對他極為忌憚,已經超出了普通人對於上級的恐懼,個個低著頭站的老老實實,有人甚至在微微發抖。
連那挨了一耳光的軍官都半句話不敢解釋,隻是點頭稱是。
吳恪這才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著葉懷遙,說道:“翊王世子,這些人不過是一些不懂規矩的莽夫,冒犯了你,你不要往心裡去。”
聽到吳恪這麼一說,周圍的人才知道這位拚了命也要毀去幾具屍體的漂亮少年,竟然就是楚昭國那位名聲甚響的皇長孫,不由都暗暗咋舌。
吳恪這樣說著,竟然就要親手將葉懷遙扶起來。
葉懷遙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避開了對方的手,自己在地上撿了支沾血的箭,拄著勉強站起身來。
他這樣一動,身上的傷口再次掙裂,鮮血洇濕了衣服。
葉懷遙毫不在意,隻是看著吳恪,道:“你要如何處置我,直說吧。”
吳恪微微一笑,隨意揮了揮手,周圍的人頓時二話不說,散了個乾乾淨淨,隻剩下他和葉懷遙兩個人。
這人的性格極其暴虐,又是天生神力,曾經有個小軍官在聽到他命令退下的時候慢了幾步,就被吳恪親手擰斷了脖子,從此之後,他所到之處,令出必行。
葉懷遙不知道這些,但看吳恪的麵容雖然極為英挺,但眉宇間有種陰鷙戾氣,即使笑起來都難以消除,也能猜到他手上必然犯下過不少條人命。
這樣一個人,會安好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