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棍子砸在後背上,葉懷遙身體向前一傾,雙手撐在地上,死死咬住牙沒有出聲,而與此同時,另一邊的俘虜們已經在茫然中被人驅逐出數裡之外。
吳恪大概是想看看葉懷遙憑著一股勁能夠撐多久,令一隊弓箭手上馬,在他麵前列隊,隻等他一死,立刻出發追擊,剿殺那些沒有跑遠的俘虜們。
紀藍英鏡中的那隻惡鬼當時本打算將葉懷遙抓起來,送到被敵軍占領的都城之中討賞,可怎麼都想不到世界上居然有會願意主動送死的人。
當時他也躲在附近,葉懷遙被抓之後,因為怕被人發現,不敢貿然離開,隻好繼續隱藏,因此將整個過程看的清清楚楚。
這件事在經曆當時無比漫長,仿佛半生的心血都耗在了裡麵,但向其他人告知,卻不過是法器輕輕一撥弄的事,人們的神識當中便自動多了這段記憶。
這種方式快速便捷,雖然不如直觀所見清晰,很多對話場景也是模糊的,但也足夠他們知曉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些事情,就算是燕沉等人都不曾聽葉懷遙提及過,其他人更是聞所未聞。
本以為明聖生來身份高貴,一路順遂無憂,卻沒想到還有這著這樣的過去。
這段往事當中說裹雜的情緒太過悲愴,以至於很多人都忘了,他們接收記憶的初衷是為了見證歐陽顯所說的那“揭穿明聖身份的證據”。
雖然葉懷遙人就坐在這裡,明顯是最後獲救了,但依舊讓人忍不住為那個接受杖刑的少年而擔憂著,也迫切地想知道,那些匆匆離去的俘虜是否能夠順利逃出生天。
畢竟接收這樣一個狼狽少年跟明聖同為一人的設定,還是需要一段適應期的。
就連葉懷遙也沒有想到,歐陽顯想展示於眾人麵前的竟然會是這個,那帶著血氣與傷痛的回憶猛地撞入腦海,恍若隔世又清晰如昨。
他本想喝止,但整個人又仿佛被噩夢給魘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
葉懷遙忍不住地想,原來當時的情況,竟然是這樣的。
他最後幾乎隻剩了一口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匆匆趕來的師尊親自救回了玄天樓。
重病一場之後,他又足足臥床養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走路。
而高燒之後,這段日子裡的很多場景,葉懷遙都隻能再想起個大概,具體的細節卻都變得十分模糊了。
身邊的人都恨不得他徹底忘記,說是想不起來更好,久而久之,葉懷遙也就再不曾深究過。
此刻,當年那種血肉橫飛的疼痛仿佛再次湧了上來,他感到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在扭曲變形,依稀間仿佛有那時的風沙撲麵,心臟在胸腔中瘋狂地撞擊著,令人幾乎快要窒息。
諸般種種,遙遠的如同另外一段人生。
後來到底怎樣獲救的,是師尊一來就把這些敵人驅散了嗎?他想不起來。
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手臂忽然被一人緊緊抓住,葉懷遙轉頭,便聽燕沉問道:“你的半功德之體……就是這樣來的?”
舍生取義,瀝血割骨,救人於危難,是為大功德。
燕沉這番話將葉懷遙從方才那種神思不屬的境地當中拉扯出來,他沒來得及回答自己師兄,便猛然意識到目前的狀況,心中升起一種強烈的抵觸之意。
葉懷遙脫口道:“行了,彆讓他繼續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控製音量,但是嗓音低沉沙啞,幾乎連燕沉都沒有聽清。
而正在這時,忽聽有人嗬斥道:“夠了!”
竟是容妄猛地站起身來,手一揮,一道氣勁打出,直接向著那惡鬼碾去。
紀藍英見了他就害怕,渾身僵硬,幾乎把鏡子掉落在地上,更想不到要躲閃。
誰都知道容妄的脾氣,歐陽顯敢公然將這份神思傳達出來,自然早有提防。
他眼看容妄動手,當即手疾眼快地地將法器與惡鬼搶來向乾坤袋裡一收,同時躍身連退幾步,避開他的攻擊。
他道:“邶蒼魔君,是因為我對明聖的身份提出質疑,才會向諸位展示證據。你若是一定要打斷,這事可就徹底說不清楚了。”
容妄麵無表情,但他的身體卻在無法自控地微微發抖,眼睛通紅,似乎下一刻就要從中滴出血來。
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燒,這把火一直燒到了喉嚨裡,叫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隨著火焰灼燒越旺,已經痛極了的心底又冒出了一股寒意,幾乎將他整個人吞噬。
這是恨,是怨毒,是心如刀絞一般的痛楚。
容妄一直知道葉懷遙當年遭遇了什麼,但當這一幕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時,還是讓他心痛到幾乎窒息。
這是他恨不得捧在手心奉上雲端的神明,卻要遭受這般的對待,而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因為無能,因為弱小。
所以當時……
容妄閉上眼睛,壓製中胸中幾近失控的恨意,耳聽得葉懷遙短暫的恍惚之後已經恢複如常,聲音冷淡沉凝:
“方才那些舊事,似乎與我的身份並沒有什麼關聯。閣下想說什麼,也用不著故弄玄虛,不妨直言。”
他那身看似單薄的血肉下麵,仿佛藏著一副鋼筋鐵骨和一顆永遠不會脆弱的心,多少事都頂的起,盛的下。
可是容妄知道自己不行,舊事重提,受不了的不是葉懷遙,是他。
收到這段記憶之後,容妄是在場所有人當中,唯一一個明白了歐陽顯目的之人。
他緩過一口氣,有些事百般遮掩的不想讓葉懷遙知道,但現在,容妄明白再不說出來,恐怕先瘋的會是自己。
他打斷了歐陽顯和葉懷遙的對話:“歐陽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容妄冷冷地說:“這段記憶之後的事情,便是葉懷遙撐了將近一個時辰未死,楚昭都城之外卻爆發出龐大魔氣,在場周軍儘數化為屍塊,幾無生還。”
歐陽顯誌在必得的神情逐漸變為驚愕。
容妄道:“而你所質疑的,便是葉懷遙以凡人之軀,如何做到重傷而未死,當場並無魔族,又怎會出現能夠帶來如此龐大殺戮的魔氣。”
歐陽顯驚疑地打量著容妄:“……是。”
當時容妄才不過是個不到十四歲的孩子,距離他成為名震一方的邶蒼魔君還有一段漫長而艱苦的歲月,所以歐陽顯根本不認為他會知道當時的情況。
正如容妄所說,根據他的調查和猜測,歐陽顯認為葉懷遙母族不詳,應帶有魔族血脈,而他正是在生死危機之刻被激發了潛能,將在場的普通軍士們收魂,從而重新獲得生機。
他今天就是想將這個驚天的秘密呈現在眾修士們麵前,他們作為修行之人,最重要的一條禁令就是不能濫殺無辜凡人。
不管葉懷遙之前有多少的國仇家恨,如果他真的沾染了那麼多條人命,彆說明聖的位置不可能再坐了,就是逐出玄天樓都不算嚴重。
歐陽顯知道玄天樓一定不會這樣做,但是他們越護著葉懷遙越好。
到時候就可以再次提出質疑,玄天樓是否是因為早知道葉懷遙有此能力,才收他為徒,而沒有理會已經到了山下的容妄,導致他成為魔君。
罪名累疊,這修真界第一大派的位置,恐怕不讓出來都不成了。
歐陽顯事先多番調查,打算的也很好,從剛才玄天樓對待葉懷遙的態度,以及周圍修士們的反應來看,他的計劃也一直都在按照預想進行著。
直到容妄這一開口,提前一步將他要公布的事實講了出來,才讓歐陽顯感覺到了一絲脫出掌握的危機。
不光是他,連葉懷遙都沒往容妄身上想,此時也不由心生驚疑,朝著他看去。
這一看之下,他發現容妄臉色慘白,也正望著自己,那目光中竟然帶著幾分淒厲絕望。
葉懷遙知道,大概在此時,自己的神色也十分難看。
因為容妄看到他的時候明顯怔了怔,然後便放柔了眼神,微頓之後,唇角輕抿,終究獨衝著他露出一抹略帶安慰的笑意。
他的聲音在葉懷遙的耳畔響起:“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而後,容妄垂下目光,拂袖一揮,數團紫色霧氣紛飛而出,淡淡道:“當年那些人都是我殺的。”
“不可能!”
這項罪名在葉懷遙身上與在容妄身上的後果截然不同,根據自己的調查結果,歐陽顯完全無法相信。
他震驚激動之下倏地站起身來,說道:“你剛剛自己認了心悅明聖,現在做出如此說法,分明就是想為他頂罪!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團紫霧撞中,沒入眉心。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嘞寶貝們,我都不敢寫作話了(*/ω\*)。不是故意卡大家,我知道會把小讀者卡跑的,但是網課實在太狗了,真沒時間,躺平任踩_(:3」∠)_。
給淩亂的寶寶理一下,這篇文的主線就是通過十八年後魔君明聖的重逢,引出當年故國往事的遺留問題。目前這段就是涉及到小時候遙遙和汪崽分開的緣由,和兩人的分彆經曆。
另外不是現場直播,就是一道光閃過,大家就知道,噢,有這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