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大堂之中, 葉懷遙沒有動用靈力傳音, 低聲向著容妄說道:“我知道要進入鬼族的地界, 需得在每年特定的幾個日子裡‘過鬼門’。但是他們說的‘下油鍋’是什麼意思,你聽說過嗎?”
他這樣主動靠過去,整個人好像要蹭進容妄懷裡一樣,說話間溫熱的氣息輕輕拂在耳畔, 讓容妄十分受用。
他忍不住抬手攬了一下葉懷遙的肩膀, 也低聲道:“如果我沒想差的話, 他們大概是想變成鬼族。”
葉懷遙立刻想到他們身上的禁術:“為了活命?”
容妄點了點頭:“人族修仙這條路,需要有靈根, 有慧根,便是這樣也一路艱難,能夠真正飛升的畢竟還是少數,鬼道魔道雖然邪, 但一朝功成,便不需要那麼漫長的過程也可以免受輪回之苦。”
他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慣有的諷笑:“你瞧瞧, 這三個人還挺精明,竟然能想出來這樣的法子保命。”
葉懷遙聽容妄說的很有感觸,估摸著他也是沒少遇見想另辟蹊徑成為魔族的修士。
不過魔族另有功法,入魔可以通過修煉達成, 再由魔君欽賜魔元鮮血, 總體來說與人族之間的壁壘較小。
但鬼族就不一樣了,他們的最初出現從開始就更像是一種機緣巧合,葉懷遙有點好奇這些想變成鬼族的人具體要怎樣操作。
作為一名“殘暴嗜殺、不近人情”的魔君, 這些年來,容妄不知道將多少欲入魔道的修士拒之門外,以至於他們隻能另辟蹊徑,轉向鬼道。
所以其中的內情,他應該是很有發言權的。
葉懷遙一問,容妄果然知道:“就是他們剛才說過的,下油鍋。”
容妄道:“能夠成功走進鬼門關,就可以參加鬼王宴,宴會上會有一口大鍋,裡麵用的是陰間特有的青油,想要成為鬼族的人,跳進這口油鍋熬煮,就是最簡單直接的捷徑。”
他對於此類奇聞知道的很多,但要不是葉懷遙主動問,容妄從來不會在自己“世上最高貴善良”的心上人麵上提起,以免汙了他的耳朵。
此時他也斟酌著詞句,以免太過血腥:“在熬煮過程中,如果火候恰到好處,將魂魄煉化,與□□融合,從此再無法分離開來,便算是成了。”
“當然,一不小心也可能直接死在油鍋當中,那麼這些被炸透的人,就是鬼族盛宴上的美食。自願獻身,味道格外鮮美,更可以大補。”
葉懷遙本來沒想吃東西,被容妄一說竟覺得有些餓了,用筷子夾了塊油酥肉吃。
容妄:“……”
好吧,葉懷遙不光高貴善良,還勇敢淡定,就是這麼完美。
葉懷遙道:“連這種方式都想嘗試,他們的情況一定很危急。應該也是求生欲非常強烈,才會來到這個鎮子裡。”
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你說,這會不會是鬼族刻意引誘的?”
容妄沉吟道:“有這種可能,但我又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高亢尖叫聲打斷了。
“這女人是誰,你們兩個在乾什麼!”
緊接著,就是一個花瓶從二樓直接砸到了客棧的大堂之中,碎片飛濺。
這這樣大的動靜,不光嚇到了幾個剛剛進門的客人,連在後麵炒菜的廚子都滿臉緊張,抄著菜刀就衝了出來。
眾人避開飛散的碎瓷片,紛紛抬頭向上看去。
隻見一間上房的門敞著,一名女子抓著另外一個女人的頭發,將她硬生生拖了出來。
夥計驚訝地“咦”了一聲,撓頭道:“那間房裡麵住的不是王老板和他夫人嗎?怎麼倒有兩個女人從裡麵出來了?”
他話音剛落,緊接著又是個身材發福的中年男人,跟在她們的後麵出了房間。
他滿身狼狽,體型富態,正是葉懷遙方才看見在廳中攜美妻吃飯的富商。
這陣動靜鬨的不小,好幾個房間也都有人探頭出來張望。
富商一出了門,見到樓上樓下都有人盯著自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氣怒道:“胡鬨什麼!有事不會回房間再說嗎?!”
他的妻子更是滿臉憤恨,聽他責罵,將手鬆開,冷笑道:“你們兩個在房間裡勾勾搭搭,都密謀著要怎樣甩開我了,我在裡麵說還能有公道麼?你要是真覺得無辜,不妨把剛才的事講出來讓大家評評理,看看如何說得過去!”
見她潑辣強硬,富商大概是也真的不占理,沒說什麼,先去將被甩到地上的那名女子扶了起來。
這富商那夫人不過二十出頭,長得頗為豔麗美貌。
眾人見了這等戲碼,本來還對另一名女子有些好奇,沒想到她抬起頭來,卻是令人大失所望。
這女子五官麵相很是標致,年輕時也應當是個美人,隻是此刻她少說也年過四旬,臉上已經帶有了歲月滄桑的痕跡。
這怎麼看都不太符合“勾引他人夫君的狐狸精”這種人設,反倒是旁邊的原配更像一點。
這女子怯生生地說道:“妹妹不要這樣說,此事當中還有很多誤會,咱們先回……
“不要這樣說?你們做得出,我有什麼不敢說的!”
那富商夫人甚是潑辣,高聲打斷她:“哼,姓王的,這賤人當年拋下你另嫁他人,現在落魄了又來吃回頭草,你還真是不挑啊!既然這麼念念不忘,你娶我乾什麼?
她這樣一叫罵,眾人才聽明白,怪不得富商會與那位年紀較大的女子私會,原來兩人是舊情人。
富商也來了脾氣,怒聲道:“一派胡言,魏娘分明是對我真心實意,才會來投奔於我!不像你,就是衝著我的錢嫁過來的,還挑三揀四!你敢說不是嗎?”
他夫人聞言啐了一口,不屑道:“屁話,我年輕貌美,你又老又胖,我不是衝著錢,難道是衝著才貌嫁你?瞎了不成!”
周圍有人大笑起來。
那富商氣的渾身哆嗦,臉也漲紅了,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頓足罵道:“你、你滾!我回去就給你寫休書,隨便你死到哪裡去!”
富商夫人跺了下腳,恨恨道:“誰怕誰,到時被戴了綠帽子,有本事你就彆後悔!奸夫淫/婦,也不怕掉進水裡淹死!”
她說罷之後便衝回了方才的房間,將自己的東西收拾成一個小包袱,高聲喝道:“小二,還愣著乾什麼?過來再給我開一家上房,就住一晚,明早我自個回娘家去!”
樓下大堂裡兩名夥計都看傻了,被她一吆喝才反應過來。
小心翼翼地看了滿臉青黑的富商一眼,夥計回頭問道:“掌櫃的?”
丁掌櫃站在櫃台後麵,也在看著這場鬨劇,聞言微笑著說:“讓你去,你就去吧。”
比起其他觀眾的或興奮或不平,他態度溫和的幾乎漠然,仿佛一切都無所謂,也仿佛對一切都早有預計。
小夥計匆匆跑上去開了一間新的上房,又陪著富商夫人去收拾東西。
這位夫人房間換的極為利索,很快便重新出來了。
葉懷遙瞧見她手中的包袱雖然不大,但看起來沉甸甸的,顯然攢了不少的私房錢,怪不得有這般大喊大叫的底氣。
富商瞧著妻子的背影冷哼了一聲,倒也沒再說其他,扶著自己的舊情人,也回到房間裡麵去了。
周圍的人平白看了場熱鬨,心滿意足,紛紛散去。
倒是那名夥計一臉不解,收拾好了房間下樓的時候還嘟囔著:“奇怪,我天天在門口守著,竟沒看見那個魏娘是何時來的!她吃沒吃過東西,有沒有付過銀錢啊!”
葉懷遙和容妄隨便吃了點東西,外麵已是夜色沉沉。
眼看著堂中沒什麼人了,三個想下油鍋變鬼的修士依然在借酒澆愁,葉懷遙便跟容妄說道:“咱們也回去罷?”
容妄衝著他笑笑:“好。”
兩個人上樓回房,一名修士朝他們的背影掃了一眼,借著酒勁衝桌上的同伴說道:
“瞧見這倆人沒有?我跟你們打賭,他倆肯定是相好的,黑衣服的看著旁邊那小子的眼神就有情況。“
旁邊一人也喝的半醉,笑嘻嘻地說:“這你都能看出來?是不是看著人家一起回房覺得眼熱啊?”
他品了口酒:“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從來沒見過長那麼標誌的男人。他一笑……嘖嘖,真是勾魂。另一個也是好容姿,但我看他那眼睛,總覺得瘮得慌,這兩個人多半不簡單。”
他們兩個聊的熱乎,旁邊還有名看上去年紀最大的修士一語不發,沉默著喝酒。
見這個話題說起來沒完了,他才悶聲說了一句:“彆眼熱旁人了,隻要能活,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
他看了方才提起話頭的那人一眼,又道:“要不是當初衝撞了蠱王的女兒,咱們也落不到這個份上,小心禍從口出,都收收罷。”
他的話讓其餘兩人都是一陣沉默,喝著悶酒不再說話。
也是幸虧容妄已經回房,這些人議論葉懷遙的話沒讓他聽見,否則怕是不用費勁跑到鬼門關去就能做鬼。
容妄和葉懷遙在外麵轉了一圈,感覺到仿佛整個客棧當中都隱隱地充斥著一種暴躁不安的情緒,暗潮湧動,表麵卻又風平浪靜。
事情發展道這個程度,似乎也沒什麼可討論的了,隻能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