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花曾記(1 / 2)

唯獨那個看不見的小女孩還有點舍不得放開葉懷遙的袖子, 細聲細氣地說:“哥哥, 小冬說, 梅花開了,是嗎?”

葉懷遙看著院子角落裡的那片寒梅,說道:“是呀。”

小女孩道:“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樣子的。”

葉懷遙抱起小女孩,走到花樹邊上, 讓她摸一摸, 聞一聞:“好聞嗎?梅花就是這樣, 香香的,軟軟的, 上麵還有五個花瓣。”

小女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小冬說,要折下來一支給我摸,但是她夠不到。梅花好香的。”

葉懷遙笑道:“把人家摘下來,它可就死了, 但如果在樹上長著,還能活很久, 天天都能讓你聞見香味。”

小女孩道:“不能讓它死,我跟小冬說,不讓她摘。”

葉懷遙又哄了她幾句,領著小女孩一直將她送回房裡, 轉頭衝葉識微道:“不早了, 咱們也……”

後麵的三個字還沒有說出口,葉識微忽地踏上兩步,環過葉懷遙的肩背, 一把將他抱住。

“回家吧。”他將頭抵在葉懷遙肩上,靜默片刻,笑著將剛才那句話補完。

人生至此,實在不能說是有憾。再想要更多,就是貪婪了。

兩個都是男孩子,安慰到這個份上,一切自照於心中,感謝和珍重當然也不會肉麻兮兮地掛在嘴邊,回去之後就各自安歇去了。

倒是破了財的葉懷遙發現了一些小驚喜——他從自己的枕頭下麵翻出了足足十張銀票。

“錦瑟!錦瑟!”

葉懷遙把伺候他的丫鬟叫了進來:“我不在的時候,有誰進來過嗎?”

“世子爺,翊王殿下曾進來過一趟,聽說您還沒回來,很快便走了。”

錦瑟笑著答了他的話,又將一個小匣子拿過來遞給他:“這個是王妃讓繡詩姐姐送過來的。”

葉懷遙將匣子打開,發現躺在裡麵的,正是自己已經當掉的玉佩。

他“啊”了一聲,將玉佩拿出來,簡直愛不釋手:“娘真是太夠意思了!”

錦瑟向來是看見世子爺高興,自己就高興,見狀也跟著抿唇微笑:“王妃還說,讓您將玉佩藏起來,莫要讓王爺知道了。王爺心疼世子,一定會悄悄再拿出私房錢補貼您,您就能掙個雙份了。”

果然還是他老娘最了解老爹,翊王殿下的補貼已經到賬。

錦瑟走了之後,葉懷遙開心地抱著銀票和玉佩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再次感歎道:“爹娘真的是,都太夠意思了!”

有錢了就可以繼續出去浪,他決定了,過幾天要把小容從院子裡偷出來,到外麵看七盤舞去!

一陣風過來,將門刮開了,葉懷遙心裡正高興,也沒喊下人,從床上蹦下來,跑過去關門。

走到門邊,他驟然發現,外麵空空蕩蕩,除了一片殘垣斷壁,冷月如霜,什麼都沒有。

葉懷遙猛地回頭,身後那個溫馨華貴的房間也消失無蹤。

睜開眼睛,身下躺著的是客棧的床,麵朝內側,周圍的一切在黑暗中看來有些陌生。

容妄從身後攬著他,呼吸平穩安靜。

原來一切隻是一場夜闌驚夢。

葉懷遙想起來,那塊玉佩他帶了好久,後來逃難的時候不小心掉在地上,摔碎了。

窗外依舊有風聲,但沒有再聽見說話的聲音。

其實葉懷遙沒對容妄說實話,他覺得那個提醒他的人,很像葉識微。

額頭有些微微的汗濕,太陽穴突突直跳,葉懷遙不想把容妄吵醒,躺著沒動。

身後卻伸來一隻帶著些許涼意的手,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葉懷遙低聲道:“你怎麼醒了?”

容妄道:“睡的不實,聽見你的呼吸聲變快了。”

他下床拿了塊濕帕子,扳過葉懷遙的臉,幫他擦了擦,又問:“做噩夢了?”

葉懷遙也坐起身來,用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嗯”了一聲。

容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之色,起身將帕子放下,坐回到床邊攬住他的肩膀。

他猶豫了一下,緩聲說道:“你彆太擔心了,如果葉識微當真還存在於這個世間,無論他遭遇了什麼,現在又是什麼立場,對於……咱們來說,都應該是件好事不是嗎?

葉懷遙不禁看了容妄一眼:“你知道我……”

容妄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世上除了葉識微,又有誰能讓你神思恍惚,噩夢不斷。”

這句話讓他說出來,是有些為難了,說罷之後,容妄自己倒先覺得心裡一痛。

他並未將那點不合時宜的妒忌流露出來,搭在葉懷遙肩上的手拍了拍,安慰道:

“你應該相信你們之間的情分。你這樣在意他,他一定也會同樣在意你,等待著與你重逢,咱們隻要一直查探下去,一定能找到真相的。”

“好。”

葉懷遙從來不是個畏首畏尾的人,方才一時失神,更多的是因為陷在了夢中的情緒裡沒出來。

同容妄柔聲細語地說了幾句話之後,他也徹底醒了。

葉懷遙答應了一聲,噓口氣:“沒事,其實我也沒想太多,你知道我的性格,結果沒出來之前,也不怎麼喜歡胡思亂想。做這夢,應該是受到了白天那八個字裡麵寄付的神思影響。”

簡單說來,就是與其說是葉懷遙做夢,倒不如說是彆人的回憶闖進了他的腦海裡麵。

容妄心中也有些疑慮,難道真的是葉識微?

如果是他,這八個字更像是好意提醒才對,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裝神弄鬼不肯露麵?

是顧忌著自己,還是另有苦衷?

容妄心裡這樣想著,順口說道:“就算是被神思影響,也是因為你心神不穩,才會被趁虛而入的。會不會是因為當年瑤台留下來的舊傷?”

葉懷遙還沒來及說個“不是”,容妄自己又道:“可是咱們已經雙修了好幾次了,不應該還沒恢複罷。”

葉懷遙:“……”

他不知道容妄之前打上萬法澄心寺的時候,曾經被那裡的老和尚罵做“淫/魔”,並灌輸了“兩個人睡在一起叫雙修,雙修什麼傷都能治”的概念,直接被他的話氣樂了。

“咱們那是雙修嗎?”

葉懷遙道:“除了第一次,當時你是想救我,還能說得上是神魂相融,內元流轉,之後每回你都……你中間連給人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留,一個勁的……算了不說了。”

他看過正經的道宗修煉心法,魔族那些卻大多數都是拿人當做爐鼎的歪門邪道,容妄看著就惡心,自然沒有想去了解過。

他追問道:“什麼意思?”

容妄這一臉勤學好問的表情,又讓葉懷遙想起了前一天晚上他關於“花樣”和“姿勢”的研究,一陣牙疼。

葉懷遙道:“……就是兩個人身體,那個,相連的時候,要先處於……靜止的狀態,將內息交融……當然如果熟練之後,也是可以做到一邊……動,一邊運轉內元的。持續的時間也比較長,七天半個月都很有可能……”

剛才不是氣氛很嚴肅地在說葉識微嗎?他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跟容妄講上了這個話題?

葉懷遙紙上談兵,偶爾在門中給玄天樓的小弟子們授課時,也會科普一些不同的修煉之道。

他自然是高高在上不容褻瀆,底下的弟子們也是滿臉“明聖說什麼都是世間真理”的崇敬,跟和容妄講的時候感覺完全不同。

——總覺得背後有點發毛,自己不/太/安/全。

這種感覺在容妄告訴他“記下了,下回有時間了會注意”的時候,達到頂峰。

葉懷遙:“咳咳,好了,睡吧,我很困,有點睜不開眼睛。”

容妄眼底泛起笑意:“嗯,你是該好好睡了。”

被這麼一攪和,什麼愁緒都沒有了,一覺到天明。

而天亮之後,兩人起身下樓時才又得知了一個消息,昨日裡那名鞋子破洞的官差,也死了。

兩天之內出了三條人命,客棧當中人心惶惶,早已沒有了前一天圍觀疑似情殺的好奇。

由於前一天晚上沒有跟容妄“研究技術”,葉懷遙起的也還算早,兩人出來的時候屍體剛剛被發現,就在房間外麵的長廊儘頭,還沒有被人挪動過。

而他正對著的,就是那間所謂不能進入的“鬼屋”。

葉懷遙過去時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屋子的門用鐵鏈和鎖頭封的嚴實,並無被人破壞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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