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鶯本來是來教室的講台上拿今天學生們交上來的作業的。
結果就看到這幅場景。
她先回了一趟宿舍, 從自己的餐具盒裡拿出一把勺子來,又撐著雨傘來到了教學樓。
蘇鶯推開教室門的同時,把傘放在了門口的走廊上。
單羲衍被她突然出現打了個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沒想到自己這樣尷尬的場麵會被她看到,一下子就放下了仿佛很燙手的筷子。
他掀起眼皮來直勾勾地盯著她,親眼看到她走進來,還朝他走來。
最後把一把勺子放到他麵前。
蘇鶯沒說話, 放下勺子就要轉身走, 她正打算去講台上拿學生們的作業,結果卻被他用左手突然抓住了手腕。
“蘇鶯……”單羲衍的聲音很低,帶著懇切, 還有忐忑。
蘇鶯的手指在他握住自己的手腕時輕輕彈跳了下, 她垂下眼,想往回抽手,但他抓的緊, 她沒能順利抽離。
“對不起, ”單羲衍低喃著道歉, 非常愧疚地說:“我錯了,你不要不理我。”
“我從沒覺得騙你很好玩, 我有好多次都想開口告訴你,向你坦白一切,可我舍不得破壞你和五哥之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感情和建立起來的信任, 我放不下你對五哥的喜歡, 我有時候甚至想, 你不愛單羲衍了沒關係,以後我就用五哥這個身份陪著你,這樣也可以。”
“我也沒把你當成傻子, 我也是深陷其中的一個人,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不是欺騙你感情。”
“我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成就感,相反,有好多個日夜我痛苦又快樂,受著矛盾的煎熬,每次感受到你對五哥的喜歡,我就嫉妒又羨慕,每次聽到你說,你不愛單羲衍,我就更加慌亂,也就越不敢告訴你五哥就是單羲衍,所以總是錯過機會,總是想再等等,再等等就告訴你……”
他小心翼翼地從後麵單手環住她的腰,把她抱住,聲音微哽:“你彆不要我。”
“蘇蘇,彆不要我。”
之前相處的那些日子,他早已習慣叫她蘇蘇。
因為從沒有人這樣喚她,他是唯一一個。
蘇鶯安靜地聽完他說的話,沉了沉氣,抬手扯下他環著她腰身的左手。
她沒說話,隻是徑自從講台上拿了學生們的作業,就離開了教室。
教室的門被她帶上,重新關好,單羲衍坐在座位上,眼睜睜地看著她撐起放在門口的雨傘,抱著一遝作業離開了教學樓。
他眼眶泛紅地怔怔望著門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收回了目光,吐出一口氣來。
單羲衍垂眸看著她給她放在餐盒蓋子上的勺子,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暗示自己她其實還是心疼他的。
不然也不會給他送勺子過來。
先吃飽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和精神把人追回來。
單羲衍用她給他的勺子,吃完了這份晚飯。
外麵的雨劈裡啪啦地下著,雨點夾雜在狂風裡,砸在玻璃上。
單羲衍吃過晚飯後就坐在座位上,借用了一下這個位子的小孩子的寫字本,用左手練習著寫字,最後歪歪扭扭的字寫滿了整整一頁。
寫這頁字費了他不少功夫和力氣,就在單羲衍想把這張紙放到講台上用黑板擦壓好等蘇鶯明天自己發現的前一刻,教室裡的燈忽然就滅掉了。
單羲衍走出去,在走廊上往外望了望,發現全學校一片漆黑。
遠處的大山在雨霧中朦朦朧朧,隱約能看到些隱匿在黑暗中的輪廓。
是停電了。
單羲衍借助手機手電筒的光亮,回到了教室。
沒了電後,他就坐在位子上,一會兒靠著後桌盯著沒有網絡的手裡發呆,一會兒趴在桌子上,閉上眼假寐。
窗外電閃雷鳴,吵得他的心也平靜不下來。
他忍不住就會想起,她現在一個人在宿舍裡做什麼,會不會在點著蠟燭給學生們批改作業?
還是已經睡了?
單羲衍不知為何,會想起很早很早之前,她一個人住在他給她提供的住所裡,每次一到下雨天的夜晚,尤其是雷雨天的夜晚,她就會一個人縮在床上,蒙緊被子,一動都不敢動。
偶爾還會被嚇哭,給他電話尋安心。
仿佛聽到他的聲音,哪怕他不在她身邊,她也會好很多。
然而現在,她似乎不再需要他了。
單羲衍覺得有些冷。
不知道是不是教室裡有哪扇窗戶漏風或者沒關嚴。
他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襯衫和西褲,其他的行李被放在縣城裡的賓館中了。
這會兒隻覺得越來越冷,明明是炎夏時節,就算下雨也不會冷到受不了,可他卻隻覺得自己似乎墜入了冰窖。
單羲衍恍然間仿佛聽到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
特彆熟悉的腳步聲,像是蘇鶯的。
他聽到了一些聲音,好像教室的門被打開了。
有人走了過來。
他感受到了那人的呼吸。
單羲衍憑借著本能直接就抓住了她的手。
蘇鶯隻是想起來他在教室裡什麼都沒有,就拿了條毯子過來給他,誰知道毯子還沒送出去,手就被他扯住了。
他抓著她的手往他自己那邊挪,嘴裡喃喃地低聲央求:“彆走……”
“蘇蘇,彆走……”
蘇鶯的手背隻是碰了下他的臉頰,但蘇鶯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她用手電筒的光照了照他的臉,發現他整張臉都在泛紅,而且不是一般的紅。
蘇鶯又摸了摸他的額頭,確實很燙。
是在發燒。
蘇鶯搖了搖他,單羲衍睜不開眼眸,她沉了口氣,皺著眉喊他:“單羲衍?”
“單羲衍,醒醒。”
被她叫了好幾聲,男人才勉強被叫起來。
蘇鶯聲音冷清地對他說:“你在發燒。”
單羲衍的喉嚨乾澀,張開嘴後一說話聲音就嘶啞無比:“我……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而後才繼續有些有氣無力地對蘇鶯說:“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外麵這麼大雨……你怎麼過來了?”
蘇鶯的眼睫輕眨了下,沒有回他,隻是對他說:“你起來。”
單羲衍聽話地站了起來,頭昏腦脹的他被她抓住衣袖,蘇鶯扯著他的袖口,拽著他往外走。
“去哪兒……”他頭重腳輕,覺得走路都是虛浮的,晃晃悠悠地被她拽出教室後,單羲衍看到蘇鶯拿起那把雨傘,對他說:“我屋裡還有床,你去躺下休息。”
“現在還搞不清楚你是水土不服還是術後遺留的炎症,等雨停了去縣城裡的醫院看看,我隻能暫時給你喝點退燒的衝劑。”
她說著,就撐著傘帶他走出了教學樓。
單羲衍身體難受,心裡卻是開心的。
因為她在關心他。
他一步步地跟著她往宿舍區域走,在路上遇到雷電她還是忍不住閉上眼想要抬手堵耳朵,單羲衍就緩慢地借助著左手將右臂費力的抬了起來,而後,他的雙手手掌心貼在了她耳朵處。
耳畔瞬間傳來細微的嗡嗡聲,悶雷的聲音也減小了許多。
蘇鶯本想扒拉下他的手,但卻被他說了句:“好不容易抬起來的,放下去又要疼一次。”
她索性沒言語,就這樣被他捂著耳朵走了一路。
直到她打開宿舍門,蘇鶯在門口收雨傘,對站在旁邊的單羲衍說:“進去吧。”
剛說完,男人就往她這邊倒來。
蘇鶯被他撞了下,後背硌到了門框上,一陣疼痛襲來,讓她忍不住蹙起眉。
“單羲衍!”
她推不開幾乎要昏迷的他,隻能這樣架著他進了房間,另一張床還沒有鋪東西,而且上麵還放著她的行李箱等東西,蘇鶯就先把他放在了自己平常睡的那張床上。
她的房間裡點著蠟燭,雖然光亮微弱,但對於小小的宿舍來說,已經足夠了。
蘇鶯給他蓋上被子捂汗,又翻找她自己帶來的備用藥,拿出來給他用暖壺裡的熱水衝了杯衝劑。
一米八多的男人,縮在一張單人床上,還在輕微的發抖,看上去實在有點憋屈。
他閉著眼,透過燭光能看到他的臉色很紅,就是生病發燒時的通紅。
蘇鶯把衝劑放在旁邊晾著,自己先去收拾另一張床了。
沒有多餘的被子,隻能把那張毯子鋪在上麵將就。
過了會兒,蘇鶯感覺到杯子裡的水溫不燙了,就端著泡好的感冒衝劑走到床邊,把單羲衍喊醒。
意識不清醒的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了蘇鶯的麵孔,直接就把她不容分說地單手扯進了懷裡。
“蘇蘇……”單羲衍低聲喚著她,聲音聽起來沙啞而委屈,“蘇蘇……你沒事就好,你沒傷著……我就放心了。”
他好像在說那次車禍的事情。
蘇鶯的心臟被牽動,就像此時她手中端的這杯水,搖搖晃晃,輕濺出了液滴。
而仍舊在杯子裡的水,卻久久無法恢複平靜,做不到毫無波瀾。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該早點告訴你的,對不起……”他喃喃地自語著,手上力氣大的讓蘇鶯沒辦法輕易掙脫開,而且她還壓著他那隻傷手,蘇鶯實在不敢太大幅度地掙脫,很怕牽連到他的傷口。
“你鬆開我,喝藥。”她試圖和他交流,但他的神誌不太清醒,蘇鶯喊了他好幾次單羲衍,他才勉強被她喚回神思。
她趁機從他的懷裡掙脫,站在床邊把杯子遞給他,嗓音淡然:“退燒藥。”
單羲衍坐起來,有些反應遲鈍地從她的手裡接過那杯衝劑,聽話地一聲不吭把一杯藥喝下肚,胃裡暖呼呼的。
蘇鶯把杯子從他手裡拿過來放到桌上,對他說:“躺下睡吧。”
“你呢?”單羲衍抬眸看著她,問。
“我一會兒再睡。”蘇鶯說完就讓單羲衍躺下。
單羲衍從來沒有這麼聽話過,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點都不敢忤逆反駁。
也許是藥效發揮了作用,也許是發燒本身作祟,也或許,真的隻是太累了,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蘇鶯坐在桌前,看著課本為明天要講內容備課,燭台上的蠟燭一點一點地燃燒著,蘇鶯漸漸地疲憊到打盹兒。
“蘇鶯!”
安靜的房間裡,睡夢中的他突然一聲叫喊,把正在困倦到打盹兒的蘇鶯給叫清醒過來。
她扭臉看向躺在單人床上的男人,他的睡顏不□□穩,也許做了不好的夢,嘴裡喃喃地夢囈著:“彆走,不要走……蘇鶯……”
蘇鶯目光平靜地望著他,神情也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