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海難中流落荒島,為了生存,不得不自相殘殺,最終獲救的幸存者,再也無法麵對正常社會,麵對過去那個“正常”的自己。
更何況,曼陀羅樹的絕收,是周期性重複的大概率事件。
雖然眼下曼陀羅樹重新生長出了香氣撲鼻,仿佛永遠都吃不完的果實。
誰知道下次曼陀羅樹停止結果,將在什麼時候發生,又將持續多久?
這次是年。
萬一下次是七八年,十幾年,幾十年呢?
頭頂高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古代圖蘭人,連自欺欺人,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都不行。
他們必須直麵殘酷的現實,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
古代圖蘭人進行了最後一次努力。
他們集中了所有力量和資源,朝圖蘭河流域的北方,也就是聖光之地的方向,發起了一次聲勢浩大的探索,並準備隨時將這次探索變成孤注一擲的遠征。
當文明內部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時,找到一個外部敵人或者獵物,將一切矛盾都轉移出去,這是解決矛盾的最佳答案之一。
幾千年後的圖蘭人,的確是這麼做的。
但在當時,希望號穿越並轟擊圖蘭澤地底岩層造成的空間漣漪還沒消散。
整片圖蘭澤的周圍,都和龍城周圍一樣,彌漫著遮天蔽日的迷霧。
任何妄圖穿過迷霧的人,都會在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究竟有多高、多厚、多深的迷霧中,徹底迷失方向。
運氣好的人,在跌跌撞撞地摸索了十天半個月之後,會從另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向,繞回到圖蘭澤。
運氣不好的人,則永遠消失在迷霧深處。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被凶獸吞噬,陷入無儘的沼澤和深淵。
還是乾脆被千絲萬縷的空間縫隙,撕成碎片甚至顆粒。
古代圖蘭人將空間漣漪稱為“迷牆”。
整片圖蘭澤的四麵八方,都被“迷牆”堵得結結實實。
古代圖蘭人就像是被困在培養皿裡的細菌,沒人能逃出去。
至於勸說全體族人,一起放棄靈磁體,更是異想天開,幼稚至極。
雙刃劍也是劍。
手持隨時會割傷自己的雙刃劍,總比雙手空空,走進殘酷的曠野要好。
在意識到靈磁體的危險性和副作用之時,圖蘭文明已經走得太遠,和靈磁體綁定得太深。
放棄靈磁體,就等於放棄開山劈石的力量;仿佛守護血肉之軀不受異界病菌侵蝕的免疫係統;放棄結構精密,變化無窮的精密機械;放棄殺戮和征服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快感。
這不叫“壯士斷腕”。
而是“壯士斷頭”。
再說,還有圖騰獸呢!
伴隨著曼陀羅樹再次結果,圖騰獸的數量也呈幾何級數提升。
這些渾渾噩噩的畜生,才不在乎什麼“雙刃劍”不“雙刃劍”,他們隻知道瘋狂吞噬,瘋狂繁殖,瘋狂廝殺,儘情發泄著地底靈能帶來的,過於澎湃的生命力。
圖騰獸的數量仿佛在一夜之間暴漲十倍。
圖蘭文明還沒決定,究竟該怎麼解決“原母,曼陀羅樹,靈磁體和饑荒”等一係列問題。
鋪天蓋地的獸潮,再次兵臨城下。
那就沒辦法了。
在沙漠中長途跋涉,下一秒鐘就要渴死的旅人,哪怕明知擺放著麵前的是一杯毒酒,也彆無選擇,隻能一飲而儘。
古代圖蘭人放棄了思考。
再次吸收並激活了更多的靈磁體,凝聚成更加強大的神兵利器和靈磁戰甲,以最原始、野蠻、殘暴、血腥的姿態,伴隨著比凶獸更加嘹亮的戰吼,撲向了滔滔獸潮。
但這一次,很多人都變了。
過去,圖蘭人是為了文明而戰,願意為了文明的延續和崛起而犧牲一切。
現在,圖蘭人和過去一樣英勇無畏,但在每次撲向滔滔獸潮之前,總要先仔細想一想,這場戰鬥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
過去,圖蘭人能放心將自己的側翼和背後,交給任何一名素不相識的圖蘭人,因為他們堅信,彼此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做“同胞”!
現在,圖蘭人隻相信自己的血親,以及在饑荒時期,和自己一起突破底線,接受過“考驗”的極少數人,也隻有這些人,才是他們的“同類”。
過去,圖蘭文明中的強者很願意幫助和教導弱者,因為他們相信,每當一名弱者變成強者,圖蘭文明的整體戰鬥力就會提升一點,積少成多,聚沙成塔,圖蘭文明才能成為新世界的主人。
現在,每當強者看到天賦異稟的弱者,在幫助和教導對方之前,總會下意識在心裡嘀咕,自己的善良或者說愚蠢,是否會在下次饑荒時代,為自己培養出一個最危險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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