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前男友了。”方雅恩咬了口蘋果,突然出言提醒。
葉濛低著頭刷獵頭網,聞言一愣,手上快速滑過幾條招聘信息,心不在焉地說:“動作很快嘛,誰提的?”
方雅恩挑眉,嚼著蘋果下巴朝隔壁一點,幸好人不在,“還能誰?你沒發現他最近都避著你嘛?”
葉濛本來沒注意,經她這麼一提醒,倒是想起來了,反正她隻要一來,李靳嶼待不了兩分鐘一準站起來走人。“你在怪我多管閒事咯?”葉濛鎖上手機放到一旁的櫃子上,抬頭直視她。
昏暗的病房裡,兩人聲音低若蚊蠅,方雅恩倒聽出她話裡有話。
“你不覺得這事兒你辦得有點反常嘛?”方雅恩一向知道她這人很少管閒事,就連路邊有人自殺她都懶得勸,“你是存心要他難堪。”
“我承認我沒安好心,我從小就這樣。”葉濛坦率地說,一臉‘我本來就狼心狗肺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的表情。
方雅恩很了解。所以那晚李靳嶼下樓續住院費時,方雅恩就有預感,葉濛要跟出去,果然沒幾秒她就緊隨而上。壓根就是故意的。葉濛這人沒彆的優點,從小她就鐵石心腸,彆看她身上一股子散漫勁,跟誰都沒臉沒皮的,就算狐狸當了幾年貓,本性也難改。就連當初方雅恩道上的朋友,都說這丫頭鐵定是個乾大事的人。要不是她攔著,兩人當場就結拜了。
方雅恩狐疑:“就因為他是江露芝的男朋友?”
“因為我發現我辭職之後,公司的律師團隊也換人了,新律師團隊是江露芝的誠然事務所。”葉濛說。
“你懷疑她在背後搞你?”
葉濛神情淡定地撈過一旁的手機,隨手翻出幾張照片將手機丟在床上讓她自己看,——是江露芝和新合夥人的照片,皮笑肉不笑道:“自信點,把懷疑去掉。”
“江露芝這狗東西也真是……”方雅恩爆了句粗。
葉濛又說:“那你猜,勾愷又為什麼同意江露芝把我擠走?”
“為什麼?”方雅恩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她哪知道。
“勾愷當年有個富二代朋友得了抑鬱症自殺未遂,大三就退學了。從那之後,勾愷身邊幾乎就沒有過朋友,我認識他的時候,剛好從報社辭職,正是心灰意冷的時候。勾愷朝我拋來了橄欖枝,我那時候什麼也不會,其實是我知道我自己很菜,我也懶得學,一點也不想努力,得過且過。照這種情況,基本上不出三天我就應該被辭退了,但是勾愷沒有,他反而跟我說,你一定要保持這種消極怠工的狀態,千萬彆努力,因為他身邊有個太努力、對優秀、教養幾乎追求到極致的朋友,導致勾愷從小就活在‘被朋友比較’的焦慮裡。看到我,他覺得很治愈。他說,如果他那個朋友早點認識我,或許就不會因為抑鬱症自殺,也不會退學。或許會是一個很優秀的記者、新聞人、翻譯官、或者外交官,等等。”
方雅恩挺不可置信,“這時損你還是誇你?”
葉濛繼續娓娓道來:“但後來我也變了,我想要在北京立足,開始瘋狂加班,包裡也會放一雙高跟鞋隨時準備見客戶,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掰成四十八小時用。勾愷覺得我跟那些北漂族沒什麼區彆。他說你已經被同化了,那還不如找個名牌大學畢業的,為什麼找我這個野雞大學的。他又不缺人才。”
“有錢人的腦子是不是都有點……”方雅恩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居然還有老板嫌棄員工太努力。
“天知道我有多想每天躺著就有錢拿,什麼都不用乾。”
“對啊,那讓他發你工資,你天天消極怠工不就好了。”
“妙就妙在,”葉濛鄭重其事地搖頭,“當你拿到跟自己的努力不對等的收入時,人是會陷入焦慮的,不出一年,馬上就抑鬱加焦慮,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可如果你讓他給你發對等的工資,你那消極怠工狀態一個月能拿多少錢,還不如直接卷鋪蓋回家為什麼要在那裡浪費時間?勾愷說白了就是想看看我心態到底能有多好。他想看我炸毛,然後想讓繼續回去什麼都不乾,當他的舔狗。但沒辦法,我這人沒彆的優點就是心態太好。”
方雅恩再次感歎有錢人簡直閒的,歎息道:“但這事跟李靳嶼沒關係,你不應該拿他撒氣。搞得人家現在都不願意看見你。”
“我知道,”她往後一靠,也跟著歎了口,“本來想旁敲側擊地問一下,但他那副自戀的樣子實在太欠扁了,我就沒忍住直接戳爆這個小氣球了。我這兩天也是想找機會跟他道個歉,但沒想到,他躲著我。”
“你為什麼總覺得他自戀,我覺得他就是有點冷而已,哪裡自戀了。”
“在我這裡,冷就是自戀,小胖這種才是小天使。”
“你是從小到大被人捧慣了,遇上個不搭理你的就說人家自戀,”方雅恩往後一倒,懶得再搭理她,“你還是跟你的小胖過去吧。”
時至傍晚,病房昏昧,方雅恩迷迷糊糊間快睡著,突然聽見葉濛問了句:“小胖說他在哪家酒吧唱歌來著?”
“聚寶石,”方雅恩從被子裡探出個腦袋,“你要去砸場啊?”
“我去捧個場,雖然他說了他是一個垃圾,又雖然,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還是得為我的莽撞道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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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寶石開在離鎮上最遠的一座半山腰上,環境靜謐,蔥翠環繞,中央一座石砌的小屋,四方八角都透著一些絢爛的光,四周一片燈紅酒綠,淺淺地鋪蓋在樹縫裡,格外清淨,不像酒吧,倒像是個清吧。
小鎮的酒吧營業時間,一般在六點至淩晨三點。
九點之前幾乎沒有客人,所以當葉濛六點就出現在聚寶石的時候,周遭的工作人員都覺得稀了奇了,這小破酒吧居然也還有人這麼早來排隊了。
葉濛打電話詢問的時候,工作人員說,需要排隊拿號才能進入。
好的,葉濛開著車一路飛馳,現在孤零零地拿著1號站在門口。
旁邊還有條土狗身上掛著2號,吐著舌頭笑眯眯地看著她。
“需要喝什麼?”
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熱情地招呼她。
葉濛直白地說:“我找李靳嶼。”
“小嶼哥還沒來,您喝點什麼?”服務員笑眯眯地解釋,“他一般這個時候還在家裡睡覺。”
葉濛隨手點了一杯長島冰茶,合上菜單:“他幾點來?”
“他八點半場,估計七點會來彩排。”
“咦!小嶼哥,你來啦!”服務員疑惑的兩眼冒泡。
葉濛轉頭就瞧見一個高大的人影門口走進來,背上挎著個黑黑大大的吉他包,門口那隻掛著二號牌的土狗正扒著他的腿。
李靳嶼蹲下去讓它舔手,那張臉哪有冷冰冰的樣子。光明坦蕩的少年氣,就是普普通通套件運動衫便蓬勃動人。修長的脖頸下鎖骨線條清晰明顯,葉濛瞧見了他喉結處淡淡的疤痕,遠看像一個剛種上去的吻痕,散漫而肆意。
葉濛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到勾愷說得——
少年他就肆意生長,他便擁有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