碇真嗣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老師要做什麼。但白鴿從他肩上飛下來,落在車門上看著他,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
碇真嗣點了點頭,抱著異常安靜的小貓坐上了車,然後朝外麵的一人一鴿揮手道彆。
渚薰再次停在五條悟的頭頂,朝著碇真嗣離開的車尾角落一聲: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五條悟扯了扯嘴角:“喂,你這樣停在人家腦袋上,也太囂張了吧。”
渚薰:咕?
*
羂索終於等到輔助監督把他帶離了五條悟的視線。
雖然有信心自己的術式不會被看穿,但六眼的威名畢竟擺在哪裡,如果因為一點小紕漏被六眼察覺到異常,對他的計劃來說可能會是致命打擊。
因此不管是被那隻野貓又抓又咬,還是被初號機拎著甩來甩去,甚至被戰鬥過程中炸飛的碎石塊砸到臉,羂索都一一忍耐下來,儘職儘責地扮演一具昏迷的屍體。
感覺到輔助監督對自己這位幸存者做完身體檢查,把他搬運上車,羂索才稍微放鬆。
一路被交接了幾次,聽著車裡兩個新手監督正討論,要用什麼罪名把他交給普通人警察,羂索內心黑線,適時悠悠轉醒。
“這裡……是什麼地方?”一身傷痕的青年捂著額頭,茫然地睜開眼,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極度驚恐,“怪物!救命!有怪物!”
兩個新手監督被他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把人按住:“請冷靜下來!你已經得救了!這裡沒有怪物!”
一番糾纏後,穿著破爛西裝的青年喘著粗氣,懷疑地看著兩人:“你們是誰?你們要帶我去哪裡?這是綁架!我要報警!”
“什麼綁架……”輔助監督一陣無語,恰好這時司機停下車,於是打開車門讓人下車,“請放心,我們的目的地就是警察局。”
青年將信將疑地下車,看見真的是警局後,反而有些退縮。兩位輔助監督懶得和他廢話,把人“護送”進大廳,自己去和警察說明情況。
大概是認為都已經送到警局了,而對方又是個普通人,輔助監督神情放鬆,沒再過多分給青年注意。
蠢貨。
羂索垂著頭,不露痕跡地嗤笑一聲。不過對方的大意正好給了他機會,趁著眾人鬆懈,羂索不怎麼費勁地就找到機會溜出了警察局。
雖然被警察調查也無所謂,但他現在還有事要做,沒時間在這裡耽擱。
至於逃跑會不會被懷疑……羂索想了想,決定背上虐貓的鍋。
——虐貓的罪人被送到警察局,心虛逃走,不管怎麼想都很符合邏輯。
所以不管那兩個新人監督,是決定如實上報交接任務的失敗,還是瞞下他的逃跑行為,咒術界都不會再對他過多關注。
羂索一路潛行,重新回到了遊樂場。
咒術師和輔助監督都已經撤離了,除咒任務完美收場,現場乾淨得一點兒詛咒氣息都沒有,隻留下一個更加破破爛爛的廢棄遊樂場。
“被徹底祓除了嗎……”羂索低著頭,自言自語,散步一樣繞著地麵留下的大坑轉了一圈,失望地準備回去。
就在此時,某處碎石塊下的縫隙裡,一道微弱的淡藍色熒光閃了閃,飛快地從陰影中射出來,精準紮進青年毫無防備的後心。
阿米沙爾在這裡隱藏了很久。
被那個白發男人用奇怪的精神攻擊打中時,它就預料到了自己即將失敗,於是果斷地斬斷自己的意識,拋棄那具隻差一步就能完成進化的軀體,隻留下最核心的部分躲進地底。
隻有三節雙螺旋組成的最基礎的圓環,總體也不過一隻小蟲子大小,但保險起見,它還改變了自己的基因序列,徹底變成了能完美融入周圍環境的蟲子。
阿米沙爾並不清楚,正是如此它才逃過了六眼的搜索,那隻是它危急時的本能選擇。
現在的它十分虛弱,它需要找更強大的生物、或者人類進行同化,然後繼續接觸更多人,完成最終進化。
出於謹慎,阿米沙爾沒有選擇那些和那個白發男人有關的人,一直等到他們離開,又過了許久,才等來了經過這裡的第一個生物。
並且還是個人類。
阿米沙爾立刻就衝上去準備同化,然後它失望地發現,這具身體隻是一個空殼。
“沒有用哦,之前不是試過了嗎?”被它選擇的男性人類開口解釋,“這具身體是空的。”
阿米沙爾頓時明白這是一個針對它的陷阱,淡藍色的光線從人類表皮鑽出來,警惕地在他身後組成圓環。
羂索轉過身,對光圈露出友善的微笑:“你需要咒靈附身嗎?我很樂意提供幫助。”
他拿出在路上收集的一隻咒靈。
阿米沙爾有些意動,雖然不清楚眼前這個人類殼子下的存在,到底有什麼目的,但他手上的,確實隻是一隻普通的咒靈。它的同化會把咒靈完全變成自己的一部分,如果這個人是為了通過咒靈控製它的話,反倒完全不用擔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觸過人類的心靈,阿米沙爾意識到現在自己會考慮很多事。
最後它仍舊選擇接過對方拋來的橄欖枝,紮進咒靈的身體開始同化。
羂索耐心等待著,等到對方再次睜開眼,看著眼前氣息大變的咒靈,祝賀道:“恭喜……所以現在,你願意和我做一個交易嗎?”
咒靈的身體交流沒有人類方便,阿米沙爾一字一頓道:“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加入我的計劃,一起製造更多的混亂……如何?”見阿米沙爾不以為意的樣子,羂索微微一笑,繼續加碼,“會有很多人類,可以成為你的祭品。”
“不是、祭品。”阿米沙爾答道,但不是生氣,而僅僅隻是糾正他的用詞。
羂索明白這是表示交易成立了,嘴角的笑意逐漸擴大。雖然關於碇真嗣的事情,他還是沒能了解到想要的信息;但能在五條悟眼皮底下全身而退,完全沒有被六眼察覺異常,這讓他對自己即將施展的計劃更有底氣。
現在又多了一個能力特殊的工具咒靈……今天真是收獲頗豐啊。
羂索忍不住陷入自得,朝新出爐的工具咒靈伸出手:“那麼,合作愉——”
“嗨~”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你們在這兒乾什麼?”
羂索神情一凝,看向本不該出現這裡的白發男人,心神劇震: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之前被六眼看出了破綻?不、這不可能,六眼不可能看穿他的術式!
他到底知道多少了……羂索腦中念頭急轉,思考著是否要就此拋棄這具身體逃走。
而被他萬般警惕的五條悟本人,正和頭頂的白鴿作鬥爭:“現在可是放狠話的時間,薰你停在這裡會顯得我很沒氣勢誒!”
羂索:……
現在還對五條悟有心理陰影的阿米沙爾:……
但它很快意識到男人頭上那隻鴿子的不對勁,那是……和它同類的氣息。
【塔布裡斯。】阿米沙爾心中一動,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塔布裡斯,最後的使徒,與它一樣,都是誕生自亞當的父神的後裔。
渚薰朝五條悟咕了一聲,飛到被附身的咒靈麵前,回應它的對話:【阿米沙爾,你為何出現在這裡?】
站在後麵的五條悟抓了抓頭發,見渚薰已經挑好了對手,便朝另一邊的“普通人”走過去:“嗯,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羂索:……我不生氣。
並不知道身後的同行者差點一句話就氣死敵人,渚薰全神貫注,警惕阿米沙爾突然發難。
使徒們互相之間並不會見麵,更不可能像這樣友好交流,渚薰還記得第一次的時候,他險些被子宮天使逼得自爆身份。
那時他就察覺了子宮天使和其他使徒的不同,而現在這個阿米沙爾,渚薰選了根樹枝落腳,偏頭打量沒有顯露戰意的咒靈。
難道是因為、已經接觸過李林的靈魂,所以變得可以交流了?渚薰猜測道。
【你的目的是什麼?】渚薰選擇直接詢問。
阿米沙爾沒有回答他,反而說起另一件事:【塔布裡斯,擁有父神亞當之靈魂的你,竟然墮落到與人類為伍了嗎?】
說完這句話,阿米沙爾像是意識到什麼,兀自思索起來:剛才湧過它心裡的那種感覺,是什麼?它在為塔布裡斯的墮落憤怒嗎?不對,它並不關心其他使徒在做什麼,那種感覺……是嫉妒。
它嫉妒塔布裡斯,最後的使徒擁有父神的靈魂,是它們之中最接近父神的存在。
這是身為使徒的它所不會擁有的感情,與人類的接觸,讓它改變了很多。阿米沙爾並不後悔,仔細體會了一番這種新奇的感覺,回答渚薰的問題——
【我順從神的旨意蘇醒,將要回歸父神的懷抱。】
這是它醒來時所知道的事情,沒有前因,沒有後果。它突然降生在這世間,知曉了自己誕生於亞當,而回歸於亞當,則是它的本能,是它必須完成的使命。
但是,不知為何,它誕生了自己的意誌,因此違背了本能,沒有去尋找父神,而是選擇接觸人類,想要完成自我的進化。
聽到阿米沙爾的回答,渚薰一愣,回歸亞當?這個世界也有亞當嗎?不、不對,如果真的存在亞當,那身為使徒的他必然有所感應……所以,他就是那個“亞當”?
渚薰想起了自己留著南極的巨大本體,對於亞當這個身份,他並不太在意,在無數次輪回之中,他有時候是末裔的使徒,有時是人造的容器,也有幾次他就是亞當本身。
關於身份的問題,渚薰接受良好,他所憂慮的是,根據阿米沙爾的話,以後必然還會出現其他的使徒,並且,是他的蘇醒,引來了這些使徒。
——是否他的沉睡,才是對真嗣更好的結果?
渚薰忍不住閃過這樣的念頭。
【抱歉,我不能讓你回歸亞當。】渚薰沉聲道,看向阿米沙爾。他必須在這裡殺死子宮天使。
阿米沙爾沒有回答,觸手化作光鞭,直接衝著麵前的鴿子襲去。
白鴿身前展開了AT力場,但這對阿米沙爾來說幾乎無效,光鞭伸成一條直線,瞬間穿透力場中心,刺入白鴿的心臟。
【抱歉,是我贏了。】
然而下一瞬間,它感覺到觸手那端傳來的強大吸力,阿米沙爾完全無法反抗,被吸入白鴿的身體。
是力場反轉。
但它明白得太晚了,它已經被困在了塔布裡斯的反AT力場中,察覺到對方想要做什麼,阿米沙爾驚怒不已:【塔布裡斯!你要和我同歸於儘嗎!】
它沒能聽到回答。
白鴿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不斷擠壓、吞噬,幾乎是瞬間,便同被它困在體內的阿米沙爾一起,徹底消失了。
五條悟猛地回頭,發現渚薰一聲不吭就自爆,讓他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下手就沒了輕重,一不小心就轟爛了對麵那個詭異青年的頭顱。
五條悟:……
青年的軀體瞬間失去生機,仿佛原本就是一具死殼,五條悟沉默著走過去,看了看剩下的半邊腦殼,裡麵乾乾淨淨,並沒有本該出現的腦漿。
五條悟一時臉色沉得可怕。
“咕咕~”
翅膀扇動的聲音由遠及近,五條悟抬起頭,看見一隻白色的鴿子從遠處飛過來,停在他麵前,朝他點頭示意。
同樣雪白的羽毛,赤紅的眼珠,和之前那隻一模一樣,除了六眼,幾乎沒有人能分辨出它們的不同。
五條悟沒什麼感情地笑了:“看來你是早有計劃啊……薰。”
渚薰拍拍翅膀,試著落到他肩上,見沒被阻止,鬆了口氣,歉意地叫了一聲。
“跟我道歉做什麼。”五條悟捏住它的鴿子嘴,帶著一點惡意,“你還是祈禱下,不會被真嗣發現吧。”
渚薰縮了縮脖子。
*
碇真嗣等人回到學校,午飯時間早就過去,眾人精疲力儘,乾脆決定先回去睡一覺再說,於是眾人在宿舍門口互相道彆。
碇真嗣帶著貓回到自己房間,關好門窗,然後被初號機戳了戳心靈感應。
【真嗣。】
雖然隻喊了一聲名字,碇真嗣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誒?現在可以了嗎?”
初號機點頭,它說的是讓兩人分離出來。其實碇真嗣隨時都可以出來的,隻是初號機意識到分離的場麵,可能會有些……讓人類難以解釋,才沒有在真嗣的同學們麵前那樣做。
碇真嗣不清楚初號機的擔憂,隻是感覺到了對方傳遞過來的不安,於是安慰道:“沒事的,我準備好了。”
初號機緊張地站定,最後向它的駕駛員預告:【不要、害怕。】
“嗯,我不會害怕的。”
初號機於是放心下來,切斷了和真嗣之間的神經連接,然後開始拆外甲。
進門後就把真嗣的房間巡視了一圈,現在正趴在高度適宜的書桌上的渚薰貓,看著眼前的景象,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初號機那家夥說的有點可怕的方式,竟然是把真嗣從自己的血肉之中剝離出來!
渚薰貓忍不住輕輕喵了一聲,這種分離方式,果然真嗣和初號機的體質,都已經變得和眼前不一樣了啊。
碇真嗣突然失去了和初號機的感應,但他記住初號機的交代,冷靜地等待,然後感覺身體像是從什麼粘稠的膠體中被扒出來一樣,驟然接觸到空氣,碇真嗣下意識深吸一口氣,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房間。
“出來了!”碇真嗣驚喜道,連忙轉身和初號機分享喜悅,正好看見最後一團血肉恢複成初號機的手臂。
突然就被看到真麵目的初號機忐忑不已,一手抓著腿部的裝甲,猶豫著要不要趕緊裝好。
碇真嗣愣了好一陣,然後什麼也沒說,走上前抱住初號機:“我來幫你裝上吧。”
初號機渾身僵住,後知後覺點頭,於是兩人一個教一個學,很快將裝甲全部套上,再次變回眾人熟悉的紫色機甲。
“喵~”渚薰貓高興地叫了一聲,看來真嗣又解開了一個心結,真是太好了。
這一聲也讓碇真嗣想起它的存在,轉頭看向趴在書桌上的小貓,然後發現桌麵被它蹭得一團花了——畢竟經曆了那樣激烈的戰鬥,原本還算乾淨的小貓,已經徹底變成小臟貓了。
碇真嗣走過去把它抱下來,用商量的語氣小心道:“那個、你身上好臟……我們去洗澡吧?”
“喵!”小貓大叫一聲,頓時從他懷裡跳了下去。
碇真嗣一驚,以為它是反感洗澡,畢竟貓都討厭水,他曾聽過同學說過,每次給家裡的貓洗澡,幾乎都要全家武裝上陣……想到這裡,碇真嗣默默滑下一滴冷汗,他真的能搞定嗎?
“喵喵喵?”
小貓的聲音再次傳來,碇真嗣從自己的回憶中回神,這才發現小貓不是跑去彆處,而是去了宿舍自帶的浴室裡。
這會兒大概是見他沒有進來,又折返回來,在浴室門口探出頭來催他:不是說洗澡嗎?怎麼還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