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來人穿著一件灰藍色的確良襯衫,一條黑色直筒褲,腳踩一雙黑色皮鞋,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上駕著的金絲邊眼鏡和襯衫胸口口袋彆著的英雄牌鋼筆都顯示著城裡人的架勢。

陳思明怔怔看了一眼梁寶珍,頗有禮節道,“小梁同誌好。”

梁寶珍心裡有鬼,渾身不自在起來,隻點點頭示意,溜去廚房了。

“這丫頭...”梁誌高招呼上準女婿,兩人一道往堂屋去。

梁家的房子是前些年翻修過的,費了好些石料。兩座屋子坐北朝南,東屋有三間房,梁誌高和宋春花一間寬敞屋子,旁邊是梁寶珍和梁寶玲的屋子。西屋也有三間,麵積大些,中間是堂屋,兩側是老大老二的屋子。東屋旁砌了個小屋做廚房用,後頭還養了三隻雞。

夏天屋裡悶,大夥兒都愛在自家院裡擺上木桌吃飯,平白還能得些風吹,今兒是貴客上門,梁誌高親自迎接,和陳思明在堂屋說話。

此時另一邊的廚房也熱火朝天。

宋春花揮舞著菜刀在廚房忙碌著,今兒她是下了狠心的,拿了一個雞蛋燒湯,還去大隊長家借了一斤豬肉,準備炒個回鍋肉。

老幺梁寶玲正添著柴火,小臉一揚,裝出個大人樣,“姐,你不陪著姐夫說話呀?”

雖說她才十二歲,懂得可多,還偷摸見過村裡人和隊裡知青說話。小丫頭性子野,成日頂著一頭蓬鬆短發滿村子跑,偏就是心思沒用在學習上,就愛玩兒愛吃。

“你懂啥?”宋春花埋汰幺女一句,真是人小鬼大,掀了掀眼皮看著三閨女,“寶珍過來,讓你爸跟姑爺說話,你們還沒結婚呢,還是遠著點兒好。”

雖說自己閨女和準姑爺的事兒八九不離十了,但是現在是啥時候?就男男女女站近點兒說話都能被盤問的時候,還是得注意作風問題。

“知道了。媽,二哥呢?”梁寶珍幫著拿碗盛菜,四處一看,沒見著二哥的身影。

梁寶玲知道,一嗓子就喊了出來,“二哥找那女知青去了!”

宋春花聽不得知青二字,聽著就犯腦殼痛,“天殺的,非和那知青理不清了是吧?人都琢磨著回城了,還非得巴巴往前湊!把你二哥叫回來,真是沒個樣子!”

梁家四個孩子,老大梁寶英已經結婚,育有一女,前天一家子回京市探宋建國的親去了,得過些天回來。

老二梁寶軍按說也早該結婚,可這人偏生和來村裡下鄉的女知青徐彩霞看對眼了,兩人剛有處對象的意思,結果這兩個月外頭風聲頻傳,說是有條件的知青能返鄉,現在兩人的事兒真就不好說了。

宋春花跟二兒子說過幾回,彆圍著那知青轉,重新在村裡相看門親事,可兒子死活不願意。當年老大和宋建國在一塊兒她就不看好,總覺得這人對自己閨女不夠上心,偏偏寶英一頭栽了進去。說穿了,那不是還是想巴上當地人,下鄉的日子好過些嘛。

不過現在她也懶得搭理,還是得把閨女的婚事辦妥了才行。

梁寶軍被梁寶玲叫了回來,一看就知道四妹出賣了自己,嚷著要收拾她,梁寶玲倒是不怕,吐吐小舌頭一溜煙竄去廚房了,“二哥,你快陪姐夫說話去,不然小心媽收拾你。”

回鍋肉爆得香,滋滋冒著油,梁寶玲手按在灶台眼巴巴望著鍋裡,一眼都不願意離開,看得梁寶珍直發笑。

這年歲大夥兒肚子裡油水都不夠,過年過節才能吃上回肉,這回還是托了梁寶珍定親的福,宋春花看看鍋裡的肉片,給兩個閨女一人喂了一片,香了兩人一嘴,自己倒是一片沒嘗,就拿著筷子蘸蘸油汁,嘗了嘗鹹淡。

梁家院裡的大圓桌上擺著四菜一湯,蒜苗回鍋肉,野菜餅子,炒大白菜,番茄蛋花湯,一盆玉米麵饅頭。

因著下午梁誌高和梁寶軍下地是重勞力活,陳思明是客人,這三人一人分了兩個饅頭,宋春花和兩閨女一人一個饅頭。

梁家在村裡日子過得還成,家裡兩個男人和女婿都身強體壯的,基本能拿十工分,宋春花也是個厲害的,以前生梁寶珍的前一天還下地乾活了,生完第二天又下床了,半點沒耽誤。

一家人工分掙得多,梁寶珍高中畢業才下地做些輕省活計,至於梁寶玲也就是在農忙時候幫著撿撿麥穗,姐妹倆在村裡算吃苦吃得少的。

就連小時候鬨饑荒那陣,家裡也是緊著閨女一口吃的,梁誌高覺得男人不能和女的搶口吃的,要餓死也是先餓死自個兒再餓死兒子,最後才輪到娘三兒。

不過幸好,一家人都挺了過來。

“小陳啊,嬸兒手藝就這樣,你湊合著吃啊。”要不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宋春花瞅著陳思明這副斯文模樣隻覺著人教養好,那吃起飯來也不一樣。

“嬸兒,您說笑了,這味道可比我們國棉廠食堂大師傅做的還好,真是饞嘴兒。”陳思明長得周正,濃眉大眼,說話也溫和,幾句話哄哄準丈母娘自然是不在話下。

梁寶軍打開酒塞子,剛要給陳思明倒酒就被人給搶先了去,陳思明把著木頭酒壺給梁家兩父子倒酒,一番話也說得漂亮,“叔,梁二哥,我敬你們一杯,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不拘那些禮。”

四毛錢一斤的特曲,算是村裡最好的散酒,以往也隻有過年才喝,梁誌高看著未來女婿隻覺得這人敞亮,心下也滿意,咧嘴一笑道,“來來來,嘗嘗這酒,比不上城裡的好酒,不過也有滋味兒,香得很嘞。這還是寶珍專門去村頭打的,就是知道你要上門了。”

昨天上午被梁父使喚著去打酒的梁寶珍:“...”

明明是爸使喚的,怎麼成我專門去打的?梁寶珍在心裡念叨一句,長長的羽睫毛撲閃兩下,眉目如畫。

陳思明見梁家人正說著下地乾活的事兒,肆無忌憚打量著梁寶珍,這人像是比之前更好看了,讓人心裡發癢。

梁寶珍埋頭吃著菜,一抬頭正好和陳思明看過來的視線撞上,就那一瞬間,那眼神像是田地裡的蛇,吐著信子直勾勾盯著人看,讓人心裡發慌。

然而也就一瞬間,陳思明立馬微笑,一道柔和的目光掃了過來,梁寶珍晃了晃神,隻覺得自己是燒糊塗了,看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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