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午飯極為豐盈,一大盆羊肉湯配上蘸水,吃得一群人火辣辣冒著汗,另外涼拌三絲,又炒了個白菜。
閨女回門,加上女婿又是個不錯的,梁誌高心裡高興,拉著人就又喝上了幾杯,等一頓飯吃完,桌上還剩梁誌高父子和兩個女婿在喝酒。
“你爸高興,讓他們四個喝,今兒下午沒什麼活兒。”宋春花這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看著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十分欣慰。
梁寶珍趁著大家都忙,和大姐回了屋,剛吃飯的時候她就發現大姐心事重重的,笑起來也勉強。
“姐,你咋啦?心裡有事兒?”
梁寶英知道瞞不過妹妹,今天她和丈夫宋建國去了一趟大隊部打聽清楚了回城條件,得到了明確的答複,已經在鄉下結婚的知青不能回去。
“你姐夫說想離婚。”
“什麼?!”梁寶珍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姐夫要跟你離婚?”
“你彆激動。”梁寶英按著妹妹的手,忙又解釋,“不是真離。”
“假離婚?”梁寶珍腦子活泛,稍一琢磨便知道坦夫打的什麼主意,“他想跟你離婚,先借著工作回城,以後再…”
“說是以後再來接我和夢夢,到時候我們再複婚。”梁寶英眉毛都擰著,麵上愁雲密布,自己男人這個法子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不然他回不去,可是,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離婚。
大麵村往前倒騰幾十年都沒聽過有人離婚,最多是十年前村裡有個男人喝醉酒打媳婦兒,那人受不住最後逃了,沒了音訊。要說正兒八經離婚的沒有,真要離了,四周的唾沫星子估摸都能淹死人。
彆的不說,就是死了男人的村裡寡婦就是現成例子,自己帶娃可難。
“姐,你可得想清楚。我總覺得這事兒不靠譜。要是姐夫回去之後不來接
你們咋辦?”梁寶珍仔細回想那書裡說的劇情,可惜梁家人沒有半點戲份,更彆說提一句大姐和姐夫的結局。不過她是知道的,後來知青大量返城,許多人拋棄妻兒,一輩子再沒回去過,隻留著孤兒寡母生活在鄉下。
姐夫宋建國離婚回城後真能再來接姐姐和夢夢?她心裡沒底,看看梁寶英,恐怕也沒底。
“你不知道,建國成天想著這事兒,都快魔怔了。”梁寶英心裡糾結,左右都是說法,一時拿不定主意。自己男人再三保證,可妹妹的說法也有道理,她拿什麼來賭?
"我就想著吧,他也是個可憐的,你說好好一個城裡人,下鄉這麼多年,原來是拿筆杆子的,現在成日在地裡刨食,他也難受。”
“姐,這事兒你也彆應,你讓姐夫再等等看。”想起明年年底即將恢複高考,大姐姐夫一家還有這條路可以走,不用離婚也能尋個回城的法子,“興許過陣子就能高考呢,姐夫以前念書成績不是不錯嘛,能考回城就不用離婚啊。"
“離婚了你和夢夢太難,就算姐夫過幾年接你們過去,那幾年閒言碎語多難受啊,你跟姐夫好好說說。"為了給自己說的話提供一點有力證據,梁寶珍編了個謊,"我這不是去城裡了嘛,我們院裡有人親戚是在學校的,聽說真有恢複高考的苗頭,你讓姐夫多準備著。”
“真的?”梁寶英聽到這個好消息喜不自勝,那當然好!”我晚點跟你姐夫說去。對了,寶珍,這事兒你彆跟媽她們說,我和你姐夫先商量,彆讓媽跟著著急上火的,到時候鬨得大家不舒服。”
梁寶珍點點頭,——應下。
梁家的四個男人在堂屋喝了不少酒,女婿相當於半個兒,梁誌高看著大女婿和二女婿都滿意,醉醺醺拍著兩人的肩膀,“咱們能成一家人不容易,我也沒大的要求,寶英和寶珍日子平順就成,你們呢,對媳婦兒好,能撐起自己的家就是好的!”
"爸,行了行了,姐夫和妹夫心裡有數,你彆喝了,就能整半斤還非得整八兩。"
梁誌高喝酒上臉,此刻一張臉通紅,梁寶軍隨了他,宋建國稍微好點,可是他心裡擱著事兒喝了不老少,此時也是眼神混沌。
唯獨許盛傑麵不改色,眼神清明,也跟著勸起自己嶽父,"爸,你放心。不過這酒你留著下回再喝吧。”
“下回?
”梁誌高打個酒嗝,有些暈乎,已經看不清人了,總覺得眼前有人影在男,“行,咱哥倆下回再喝。寶軍啊,你把這五糧液收起來,藏好咯,彆被你媽發現。"
梁寶軍眉毛跳了跳,撇撇嘴,有些嫌棄,"老爺子一喝醉就亂說話了,以為你是村裡酒搭子呢。”
許盛傑笑笑,不介意,"扶爸去躺著吧。"
將喝醉的梁誌高和宋建國安頓下,宋春花罵罵咧咧看著自己男人,直嚷嚷他酒品差,梁寶英則是心疼地看著宋建國,擰乾帕子給他擦擦臉。
“媽,我們就先回了。”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許盛傑下午還要回廠裡上班,兩人得出發。
“好,反正你記著媽說的,有啥事兒記得捎個話回來。”
‘哦。”梁寶珍又看著大姐,讓她記住自己說的,彆輕易下決定,最後和妹妹,外甥女道彆。
二人離開大麵村前又去看了看鳳霞嬸子,畢竟是媒人,少不得要去感謝一番,得一切忙活完,時間已經挺趕了,這才收拾著抓緊回城。
結婚到許家這兩天,梁寶珍一切還好,自己感覺對婚後生活適應得不錯,可今天回了一趟娘家,待了半天又要離開,坐在班車上突然有些傷感。
尤其是吃了一頓飯,和家裡人說上幾句話就要離開自己待了二十年的家,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縈繞心頭,家裡人還在那處,隻有自己要遠走。
班車晃晃悠悠在土石路上顛簸,一個轉彎,車裡的人瞬間東倒西歪,紛紛把著椅背穩住身子,梁寶珍被一隻大手扯著胳膊才沒朝窗戶那頭倒過去。
轉頭一看,許盛傑正拉著自己。
“過陣子再回來看看爸媽他們。”許盛傑見著梁寶珍明顯情緒低落不少,淡淡開口,順手從褲兜裡掏出一顆水果糖,撕了包裝紙喂到媳婦兒嘴邊。
“唔。”梁寶珍猝不及防被男人喂了顆糖,是甜甜的橘子味兒,舌尖將糖一卷,吸吮一番,似乎心情也好些了,“你哪兒來的糖?”
“小雅給的。”疊著手裡的精紙,許盛傑看著梁寶珍好奇打量的眼神,解釋一句,“給小雅帶回去,她就愛收集這個,屋裡收了十來張。"
水果精糖紙是五顏六色的蠟紙,還畫著對應的水果模樣,特彆漂亮,偶爾吃上一顆糖,小孩子
最愛收集這個,都當成是寶貝。
“這精紙確實漂亮!我屋裡鐵盒子裡也放了三張,不過我們吃糟的機會少。”說到相同的興趣愛好,梁寶珍深有同感。
“那你回去和她一塊兒看看,這丫頭特彆愛給人看自己的糖紙。”
“好。”
下午一點五十,兩人到了月牙胡同口,許盛傑是兩點的班,從胡同口走過去得十來分鐘。
“你直接過去吧,彆誤了事兒。”梁寶珍指指胡同口,“我能找到咱們院。”
“好,你自己一條道往裡走就是。”許盈傑大步往前,走著走著突然放緩了腳步,轉身一看。
媳婦兒穿著布拉吉一步步往家去,兩條辮子跟著甩動,許盛傑嘴角微微一笑,也繼續趕路。
梁寶珍收拾好心情走進大雜院,這個點兒奶奶應該在午睡,日頭太曬還是家裡涼快些,宋春花臨走前給她裝了幾個番茄和一大把柳芽。
正好能做個糖拌番茄,再涼拌個柳芽吃…
然而,剛走過垂花門,還沒到二進院,便聽到一陣鬨哄哄的聲響。
“媽,您也不能那麼糊塗不是,盛傑結婚,咋能娶個鄉下媳婦兒,那天天地裡刨食的不得又老又醜,您也看得上?”
梁寶珍腳步一頓,看著自家屋門前站著幾個中年男女,聽起來好像是在說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梁寶珍:說誰醜呢?!許盛傑握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