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盒似乎有自己的意識,身體朝阮秋的方向轉,一對小小的芝麻眼閃爍了一下,又趕緊轉了回去,手上的動作不停。
它檢查傷處,確認無誤後塗上凝膠,再纏上新的繃帶。
阮秋注意到襲淵身上似乎還有其他舊傷,很快被衣物再次遮擋住,他動了動唇,沒有出聲。
纏好繃帶,機械盒重新塞回了衣兜,縮起四肢進入休眠狀態。
阮秋掩飾不住地好奇:“它……好小。”
一個會幫助主人處理傷口的小機器人……
他隱隱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發現有人在談論自己,機械盒再次從衣兜裡探頭,偶爾閃爍的玻璃眼球像在眨眼睛。
阮秋蠢蠢欲動:“我可以摸摸它嗎?”
見襲淵沒有阻止的意思,阮秋一點一點伸出手,輕輕觸碰到機械盒的頭頂。
機械盒也在等待襲淵的指令,它僵持了一會兒,確認和阮秋接觸是被允許的。
它遲疑著立起來,伸展細細的手臂搭在阮秋掌心,隨後順著阮秋的手臂爬進他懷裡。
“滴滴。”
機械盒的身體發出電流聲,像在和阮秋打招呼。
阮秋從沒見過這樣可愛又奇特的機器人,輕輕戳了戳機械盒的身體,又小心翼翼撫摸它的手臂,輕聲道:“你好。”
他的眼睛很亮,唇角揚起一點點開心的弧度,抬頭問襲淵:“它有名字嗎?”
機械盒的身體很舊,外殼有許多劃痕,邊角有破損的地方,看上去已經用了很久了,甚至比阮秋丟掉的那個收音機還舊。
阮秋心想,用了這麼久還不換,要麼條件不允許,要麼是有了感情,不願意換。
襲淵回道:“沒有。”
他一出聲,機械盒跳下阮秋的手心,回到衣兜休眠。
襲淵背靠著沙發,下巴微微抬起,半闔著雙眼。
阮秋張了張口,想起過來找他的原因,又問:“哥哥,你今天去哪裡了?”
“我醒來沒有見到你,是……是趙江準備了午飯,”阮秋繼續說著,低頭攥著手指,“之後他教我用投影看電視,但是我學不會……”
說到這裡,襲淵有了些許反應,側目看過來,低聲道:“學不會?”
“嗯……”
打開投影這麼簡單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學,除非無法正常使用精神力。
阮秋的神色失落,不像在說謊。
襲淵突然伸手過來,撩開略長的袖口抓住手腕,感受他的脈搏。
陌生的手掌乾燥溫暖,與阮秋白皙嬌嫩的皮膚比起來顯得十分粗糙。
片刻後,襲淵鬆開阮秋:“你沒有精神力?”
阮秋搖頭:“我不知道。”
但襲淵也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阮秋察覺他好像沒有在生氣了,又問起另一件事。
“對了,我可以先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嗎?”他又趕緊補充道,“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可以去外麵找工作,掙錢付房租……”
昨天剛來的時候阮秋就發現了,齊禮麵對襲淵非常客氣,趙江也是如此,甚至是有些怕他,因為他才細心對待阮秋。
這裡最擁有話語權的是襲淵,隻要他同意,一切都好說。
“房租?”襲淵的神色依舊淡淡的,“不需要。”
阮秋愣了一下:“那我……幫你們打掃屋子,做飯……”
雖然他廚藝不精,但可以學。
“不需要。”
依舊是這三個字,可是都不需要的話,阮秋心裡不踏實,他總不能白吃白住吧。
阮秋沉默下來,想起昨晚襲淵親自拿小圓餅給他吃的時候。
他慢慢蜷縮起指尖,往前坐了一點:“哥哥,那我可以留下來嗎?”
連番的試探與詢問,代表著阮秋的膽怯和不安,以往襲淵麵對類似情況,早已不耐煩。
但阮秋自然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否則襲淵昨天就不會將他帶回來。
他現在的模樣,簡直像一隻求撫摸的小貓。
襲淵盯著看了一會兒,抬起左手,輕輕撫過阮秋耳邊的碎發:“可以。”
阮秋沒有躲,欣喜又感激道:“謝謝哥哥。”
他還是昨天的念頭,襲淵要想對他做什麼,根本不必等到現在。
並且,這個人雖然性格捉摸不透,也有些陰晴不定,但……總體而言是個好心人。
給他送肉乾,從陌生人手下救下他,還免費為他提供住處。
阮秋細數過來,已然將襲淵排在了目前最信任的第一位。
這時,齊禮匆忙從外麵回來。
他神色焦急,第一時間敲響襲淵的房門。
見襲淵和阮秋都在,齊禮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機械兵來了。”
機械兵是來做排查的,專挑夜間眾人都回到住處的時候,挨家挨戶地掃描。
趙江聽見動靜從後廚出來,同樣表情擔憂:“居民排查不是已經做完了嗎?怎麼又來?”
發現有陌生星船墜毀後,管理所提前開始排查,前兩天就完成了,那時齊禮不在住處,不知襲淵怎麼躲過的。
但這次不一樣,有機械兵提前過來通報,今晚七點後將進行宵禁,一直到明早六點前都不允許外出,違者重罰。
齊禮趕回來的這一會兒,已經見到三隻配備最高武器的懸浮探測球。
聽到趙江的詢問,齊禮先看了一眼襲淵,壓低聲音:“是……有人在荒廢區邊境發現了兩具屍體,還有幾隻徹底損壞的初級機械兵……”
不用猜,肯定是襲淵乾的。
阮秋聞言愣住。
荒廢區……兩具屍體?是昨天被襲淵解決掉的那兩個?但那時襲淵不是說他們沒有死。
還有齊禮口中的初級機械兵,阮秋猜測就是那天追著他發出警告的機器人。
但他也隻見到了一隻,齊禮卻說損壞了幾隻。
而且,襲淵從來沒有問過他的來曆與身份,麵對機械兵的居民排查,齊禮和趙江表現得這麼擔心。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那……要麼襲淵也是未登記居民,要麼這裡的四個人都一樣。
阮秋隱約感到一絲不安,安靜站在門邊繼續聽幾人交談。
齊禮輕咳一聲,將聲音壓得更低,詢問襲淵:“您看要不要……稍微避一避?”
他不想冒險,襲淵弄死一群機械兵是很簡單,可這樣一來,他也會暴露,說不定連洛倫水星的居住證都會被銷毀。
襲淵一時沒有回應,周身的氣壓微沉。
齊禮急得不行,還不敢催促,最後是阮秋輕輕扯了扯襲淵的袖子,輕聲道:“哥哥?”
不隻是襲淵,阮秋也得躲避機械兵的排查,不然他會被抓走,等待管理所的審判,大概率會關一段時間再安排去處。
襲淵氣息微頓,應道:“好。”
—
在機械兵到來之前,阮秋跟著襲淵一起躲進了院子角落的木箱。
地麵挖空,木箱就藏在底下,不易被察覺。
據齊禮所說,木箱是他特意準備的,裡麵鋪了一層可以隔絕一切探測的合金,活人的體溫和精神力波動也不會被發現,原本是想平時用來藏點走私物資。
木箱有兩層,阮秋和襲淵兩人在最下方的一層,共同擠在狹窄的空間內。
襲淵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躲藏過,他太高了,坐在木箱裡需要偏著頭才行,看著十分憋屈,臉色也一直不太好。
阮秋還想著荒廢區發現兩具屍體的事情,後知後覺般的意識到,襲淵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神秘。
他也是未登記居民的話,是從哪裡來的呢?又是為了什麼。
至於那兩個人,襲淵沒有必要騙他,況且阮秋覺得他不像是那麼凶殘狠戾、會直接下死手的人。
也可能……不是昨天的幾人,或者他們之後又遭遇了彆的情況。
那三人不懷好意,心腸壞,興許仇家也多,有什麼樣的結局都正常。
阮秋正胡思亂想,聽見襲淵低沉沙啞的聲音:“害怕?”
他看著眼前模糊的輪廓,輕輕“嗯”了聲。
阮秋也害怕被發現,齊禮剛才那麼著急,被機械兵抓住的後果一定很嚴重。
木箱裡很黑,襲淵的視線卻沒有受到多少限製。
阮秋抱著膝蓋,臉上滿是擔憂和忐忑,先前因為襲淵同意他留下的開心也不見了,眼睫不安地顫動。
襲淵突然動了動,抓住阮秋的手腕。
阮秋身體被迫前傾,一隻手按住他的後腰,整個人被帶了過去。
襲淵的動作半強硬,阮秋很瘦,也不及他的個子,像個小鵪鶉一樣被他圈在了懷裡。
阮秋坐在他腿上,身體僵硬。
但襲淵僅僅隻是抱住他而已,並安撫般撫摸他的銀發。
他體溫很高,隔著衣物也感覺到十分的溫暖。
阮秋耳尖通紅,慢慢放鬆了下來,主動靠著襲淵的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