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虞覺得自己是真的成長了。
儘管白天發生了那麼多, 到了當天晚上,她不僅內心毫無波動,還能繼續剪片子。
實際上鬆虞對今天拍到的素材感到非常滿意——她甚至心想, 如果每天的拍攝都能這麼完美, 自己簡直一點都不介意再被頂燈砸幾次。
於是她打算趁熱打鐵, 跟張喆掛個電話, 繼續頭腦風暴。
但就在此時, 突然收到一條信息。
【池晏:出來一下。】
鬆虞眉心一皺。
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按動,編輯了一個問號, 發回去。
接著就將手機扔到另一邊,繼續埋頭剪片子。
一分鐘後, 她收到另一條消息。
【池晏:我有你的房卡。】
鬆虞:“……”
這男人還真是一貫的蠻橫,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於是她冷笑著, 惡狠狠地戳著手機屏幕回複道:【這就是良好市民?】
很快她就收到了新消息。隻有兩個字。
【池晏:當然。】
鬆虞幾乎已經能夠從這個簡短的回複裡,看到他臉上氣定神閒的笑容。
她極不情願地推開臥室的門,卻發現客廳裡並沒有人。
找了一圈, 才發現另一間臥室的門虛掩著,門縫裡傾瀉出微弱的光線,仿佛含蓄的邀請。
池晏仍然站在陽台上抽煙。
他還穿著白襯衫,但卻鬆鬆垮垮, 下擺隨意地扯出來,袖口也卷到手肘,露出勁痩的小臂,像被塗了金粉的雕塑。
窗外華燈初上,遠處高空軌道上穿梭的飛行器變成一條璀璨的光帶。霓虹燈都落進他眼裡,與他唇邊的一點星火相連,說不清道不明的光。
鬆虞不禁想, 這才是真正的他。不羈又頹唐,野性難馴。
她敲了敲玻璃。
池晏轉過頭來,叼著煙,對她懶懶一笑。
他依稀做了個口型:“有事找你。”
她卻怔住了。
因為鬆虞看到玻璃倒影裡的自己。
而他恰好站在玻璃的另一邊。
光線不斷遊移。虛虛實實,明與暗之間,他和她的臉,仿佛也在這玻璃鏡麵上交疊重合。
不知為何,這一幕令她的心,刺了一下。
*
鬆虞坐在臥室角落裡的沙發裡。
而池晏則麵對著她,斜倚在床邊。
“你最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找我。”鬆虞語氣不善,“我在工作。”
池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突然指尖夾著煙蒂,慢吞吞地傾身過來。
襯衫的紐扣胡亂解開了兩顆,露出蜜色的胸膛——碾煙灰而已,稀鬆平常的動作,竟然也能被他做得色氣十足。
“我一直很好奇,陳小姐,除了工作,你還有彆的愛好嗎?”
他緩緩道,聲音裡含著某種曖昧。
“當然有了。”鬆虞直勾勾地看著他。
“嗯?”
她微微勾唇:“看電影。”
“嗬。”他笑出了聲。
手指微微用力,明明早已被熄滅的煙蒂,還是被反複碾動。
“這麼愛電影嗎?”他又問。
鬆虞沒有回答,卻反問道:“這就是你要跟我談的事情?”
池晏挑眉:“當然不是。”
下一秒鐘,他終於重新回到她對麵,慢條斯理地坐定。
“我命人繼續追查了倉庫主人的身份。”
她頓時變得嚴肅:“結果呢?”
“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他淡淡道,“倉庫已經廢棄了許多年,前主人早死了。”
“劇組跟他簽的合同呢?”
“偽造的。”
鬆虞神情微斂,定定地看著他。
所以這條線索徹底斷了。
她意識到這件事並沒有這麼簡單:“這麼說,他們的確是有備而來。小郭根本就是上了彆人的套。”
“嗯。”
她又追問道:“那彆的方法呢?銀行賬戶?”
“匿名賬戶,虛擬幣交易,中間轉了幾個平台。”
另一條線索也斷了。希望破滅。
鬆虞一怔,接著不由自主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的身體慢慢往後靠,大半個後背都倚靠在沙發上,突然又感到隱隱的後怕。
這次隻是砸了一個燈,下次呢?這麼大一個劇組,簡直像是活靶子。
“看來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她說。
池晏冷淡地說:“不過玩些小聰明。找到他隻是時間問題。”
鬆虞沉默片刻,又輕聲問:“你覺得會是誰?”
他輕嗤一聲:“反正早晚會是死人。”
“但這個人很聰明。”鬆虞平靜地說,“之前根本沒幾個人知道拍電影的事,他卻事先探聽到消息,布下了棋子。至於這一次,他也做得很小心,偽裝成了片場意外……”
突然之間,她仿佛想到了什麼,閃電般地抬起頭:“你不覺得他的做事風格,和你很像嗎?”
池晏詫異地看向她:“和我很像?”
“步步為營。狡兔三窟。”她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道。
但池晏卻掀著眼皮看她,微微一笑:“你說錯了。”
“什麼?”
“換作我,根本不會失手。”
窗外一陣風吹過。
他的聲音如此凜冽,仿佛是刀鋒劃過臉頰的疾勁——
但鬆虞卻莫名地從中感受到某種安全感。
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或許是被這陣風迷住了。
於是她就錯過了池晏望向自己的目光。那裡分明隱含著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柔和。
“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罷了。”池晏淡淡道,“不要放在心上——來根煙嗎?”
他慢慢站起來,將煙盒遞到她麵前。
鬆虞輕聲道:“好啊。”
她慢慢伸手,抽一根煙出來。
指腹短短相碰,溫熱的觸感,像煙蒂被點燃時的一點曖昧火星。
“哢嚓”一聲。
池晏彎腰,挑開打火匣,動作嫻熟地替她攏火點煙。
鬆虞卻莫名想到,從前有一次在片場,他也故意拿喬,強迫自己給他點過煙。
風水輪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