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音剛落, 他們就在廣播裡聽到了榮呂的聲音。
榮呂冷冷地訓斥道:“你們在做什麼?”
保安小聲解釋:“這位先生不在賓客名單裡……”
榮呂:“Chase?”
對麵的廣播頻道被短暫地屏蔽了。
池晏彎了彎唇,手指輕輕敲擊窗沿,發出規律的聲音。
噠噠噠。
不過片刻, 麵前刺眼的探照燈消失了。戒備森嚴的高門在他們麵前緩緩打開。
廣播也重新連上了。保安忙不迭地向他們道歉, 語氣比方才恭敬十倍不止:“對不起, 實在是非常抱歉, 希望您能理解……”
池晏轉頭對鬆虞輕輕一笑:“看來撞不成了。”
語氣竟然有幾分遺憾。
鬆虞古怪地看著他:“你的飛行器很結實麼?”
而他卻對她眨了眨眼,手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噓”。
鬆虞:“……”
她突然想起池晏那些神神秘秘的黑科技。
說不定這平平無奇的飛行器,還真的內有乾坤。
從飛行器下來時,已經有侍從在外麵, 指引他們。
榮呂的家當然更符合一個現代富人的審美:他們經過了一座充滿未來感的螺旋橋。在黃昏落日裡,銀色的燈光隨著腳步而漸次亮起,仿佛他們穿梭在一個閃閃發光的DNA分子片段上。
一切都是對稱的、簡潔的。銀灰色的冷酷線條, 製造出一種秩序森嚴的美。
池晏低下頭,附在鬆虞耳邊說:“這些光線是人體掃描儀。”
鬆虞:“你怎麼知道?”
她不禁心驚:竟然這樣機關重重。
池晏微微一笑:“我賣給他的。”
鬆虞:“……”
於是她又皮笑肉不笑地說:“看來你今天沒帶槍,良好市民。”
良好市民。池晏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詞。
他不禁笑出了聲。
但是接著他又更隱秘地將唇湊近在她耳邊:“不, 即使我帶了武器,他們也檢查不出來。”
溫熱的氣息沿著她的耳廓,像晨霧般一觸即散。
鬆虞:“……你再不好好說話,我就要舉報你了。”
“哈。”
池晏短促地笑了一聲,到底站直了身體。
很快榮呂就出現在了橋的另一端。
他果然衣著光鮮, 派頭十足。身後站著另一個侍從,手中托著兩杯香檳。隨著兩人走近,榮呂親自將一杯香檳遞給了池晏,卻對鬆虞視而不見。
“好久不見了,Chase。”他十分親切地說。
“你不是才剛剛見過他的大尺度照片嗎?”鬆虞嗤了一聲。
池晏彎了彎唇。
而榮呂的神情頓時有些古怪。
他轉過頭來, 仿佛麵前的女人原本是隱形的,這一刻卻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
“陳導演。”他刻意上下打量著鬆虞,但還是故意閉口不談那張照片,反而滑膩膩地道,“你就穿成這樣來赴宴嗎?”
鬆虞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寬大的黑色哈靈頓夾克和牛仔褲。
這是她拍戲時最習慣的穿著。
“有什麼不對嗎?”她說。
榮呂意味深長地說:“我一向覺得,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
鬆虞微微一笑:“而我一向覺得,什麼場合,就穿什麼樣的衣服。”
——所以,區區榮議員的宴會,當然不值得她盛裝出席。
榮呂當然也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眯著眼睛看她,眼神陰鷙:“陳導演,上次見你,不知道你是這樣伶牙俐齒的——不過也是,假如你不是這麼能說會道,怎麼會說得小夢都不願意回家了呢?”
鬆虞心念一動。
她好像隱隱知道了為什麼榮呂突然要強迫妻子請假。
於是她也意有所指地說:“看來在片場和家庭之間,尤老師更喜歡前者。”
“很可惜。她注定是要回家的。”榮呂笑了笑。
“二位請進吧。”
宴會廳也被布置得像個當代美術館,處處都是VR裝置藝術,鬆虞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儘是出自名家,動輒價值連城。
賓客們穿梭在其中,隨意走動,自由交談。人人都衣冠楚楚,臉上掛著麵具般虛假的笑。
一旦踏入,鬆虞就感覺到不少隱晦的、令人不舒服的打量目光,掃向自己和身邊的池晏。
但很快目光都散去了——顯然,這些眼毒的政客,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不是什麼大人物。
鬆虞若無其事地走進一個視野很好的角落裡,拿了一杯柑橘氣泡水,其實是在暗暗地尋找尤應夢的身影。
但是很快她就感到一絲莫名的焦灼:自己始終沒看到尤應夢的身影。
榮呂究竟在玩什麼?
她無意中看到某個中年人站在一具深海水母的雕塑前,隨口讚美了幾句。過了一會兒,榮呂就走上前,表示要將雕塑送給他。
“不不,這可不行。”中年人假意推辭道,“君子不奪人所好。”
榮呂笑容滿麵:“這雕塑原本就是我從慈善拍賣會上得到的。您才是它最適合的主人。”
池晏含笑道:“新上任的財政大臣。”
鬆虞:“噢,那個呢?”
她眼風一掃,某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與一個美貌的侍女親昵地說話。
池晏“嘖”了一聲:“來頭就更大了,他可是……”
他興致上來,乾脆將在場所有人,都給她介紹了一遍。這些看似其貌不揚的男人,果然全部都身居要職。
而鬆虞也敏銳地注意到,這些官員裡,根本沒有一個女人。倒是有不少人手臂上還挽著楚楚動人的年輕女伴,像是粗肥手指裡,硬要胡塞一隻璀璨鑽戒。
她又轉頭斜睨池晏一眼:“難怪站了這麼半天,沒人來跟你打招呼。”
池晏淺淺嘗了一口香檳:“因為他們都在等我過去見禮。”
鬆虞:“那你還不去嗎?”
眼前全都是高枝,隨便攀上誰,都是通天捷徑。池晏在這樣的場合,想必最能如魚得水。然而此時此刻,這個男人卻還好整以暇地站在角落裡,跟自己咬耳朵。
這似乎並不是他的風格。
“那可不行。”池晏微笑道,“今天我隻是來陪你的。”
鬆虞:“我不敢擋你的升官路。”
“我心甘情願。”他說。
深深淺淺的光,浮在玻璃杯的表麵,變成晦暗迷人的倒影,又落進池晏的眼底。
像是漩渦。
令人心悸的美。
鬆虞竟莫名地覺得臉熱。她匆匆地將水杯湊到唇邊。
但低頭的一瞬,整個會客廳的光線變暗了下去。
而一束光又從頭頂升起。
像是深海裡的泡沫,緩緩照亮一個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窈窕而玲瓏,身體曲線極美,像一條熠熠生輝的美人魚。
鬆虞目光一凜。
一個女人站在二樓。
她穿著一條細細的銀色吊帶亮片裙。亮閃閃的水鑽,更襯得她膚白勝雪,像人魚的眼淚,璀璨到令人心碎。
那正是她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尤應夢。
一支樂團在她身後演奏。
而尤應夢毫無征兆地輕啟紅唇,開始唱一首歌。
這顯然是一次糟糕的演出,她的肢體語言很僵硬,歌喉也太青澀,將原本嫵媚的靡靡之音,唱得味同嚼蠟。
但她太美,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已經是一幅畫。
在座的男人,無一不仰頭望著她。不少人都露出隱秘的笑容,暗自交換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鬆虞不禁感到一陣惡寒,捏著酒杯的手也暗自收緊。
她一臉厭惡地看向榮呂。
怎樣的男人,才會在這樣的場合,像展示被拆封的禮品一樣,展示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