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真是太有意思了。
君琰已經很久沒遇到這樣和他叫囂的人了。儘管這個年輕的女修多半隻是年輕氣盛,不知服輸和無奈為何物。君琰也還是因此提起了興致。
“高少爺命懸一線,最多還可以撐持三日。”
君琰大方地提議道:
“就將前兩日,留給秦道友來試那所謂的‘名門正道的方法’,如何?”
穆晴則是比他估略地更加有勇氣:
“我隻要一日。”
君琰握著折扇,笑道:“好,那麼從現在起,到明日此時,高少爺就交給秦道友了。”
賭約是在一片混亂之中立下的——
高老爺和高夫人,因為這兩人拿他們兒子的命來做賭,緊張得幾乎要昏厥過去,高管事連忙叫人來扶住老爺和夫人。
唯有穆晴和君琰,不緊不慢地把高少爺的命架到了賭桌上,並為這場賭約劃出了界限。
※
穆晴取了朱砂筆墨,在臥房裡寫寫畫畫。筆尖沾過高少爺的額頭,寫下瘦長的符文,又一路沿著床榻向下,在地麵上織出紅線。
最後穆晴收筆時,高少爺和他的臥房,都成了這圖陣中的一部分。
“這鎖靈陣沒問題,和我在藏書閣中翻到的秘籍上一模一樣。”
摘星裡裡外外檢查了陣法。
“穆晴,你的靈力能撐住嗎?”
穆晴舍了屋中的桌椅,直接靠高少爺的榻邊,就著地麵坐下了。
曾經在山海仙閣時,豐天瀾總是因此而批評她,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渾身沒骨頭,一點劍修的樣子都沒有,給問劍峰丟人。
而問劍峰的峰主倒是不太在意這個問題,他說,隻要用劍的時候,有劍修的樣子就行了。
穆晴猶豫了片刻:
“應該能。”
夕陽沉落,天色漸漸地暗了。
穆晴畫在屋中的鎖靈陣,終於吸收了足夠的靈力,朱砂的紅墨線條上,浮起一條條由靈力形成的金線。
金線如蛛網荊棘,錯綜複雜,織成巨大的鎖鏈,在房中發出咣當咣當的碰撞響聲。
鎖鏈的中央,束縛著一團赤紅的火。它散發著陣陣魔氣,與捆住它的靈力鎖鏈相斥,發出火遇上水時的滋滋聲響。
“這就是炎魔?”
摘星圍著它轉了兩圈,
“它現在已經很虛弱了,沒什麼威脅,最多能放進爐灶裡燒水。”
穆晴道:“因為它的靈力都被吸儘了。”
她並指操縱陣法。
炎魔身上頓時顯現出了一條青綠色的線,在將炎魔的靈力不斷地抽走。而線的另一端,連接在了昏睡的高少爺身上。
穆晴對著高少爺的方向拱手:
“晚輩穆晴,山海仙閣問劍峰弟子,秦淮之徒,貿然來訪,還請前輩不吝一見。”
“滋啦——”
炎魔對穆晴話語中的某個詞起了反應,頓時開始掙紮起來。
院中的槐樹無聲抖動,枝冠搖曳,淺黃的花朵簌簌飄落,好似雪一樣,不一會兒,就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
在鎖靈陣的作用下,靈流清晰——四周的靈力都在湧來,彙聚在高少爺的身上,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形。
穆晴的話語落下後。
細碎的槐花自屋外飄來,被風卷著,飄到了高少爺身上。隨即,一道半透明的“人”影,從高少爺身上坐起來了。
這是個看起來上了年紀的老頭,雪白的眉毛和胡須長長的垂下,手裡還拄著一根拐棍。下方不像尋常人那樣有兩條腿,而是錯綜複雜、四處延伸的根莖。
這就是在高少爺身上作祟的東西。
——古槐之靈。
古槐自被種下起,已有五百歲。歲月漫長,加上鎮魔的功德,古槐逐漸開悟了靈性。
可惜,開悟靈性時,他已衰老,來不及在自己老死之前修成仙了。
穆晴倒是很理解這一點。
這世上有許多人,許多動物都如此,因天賦有限,無法在衰老之前修行有成。
就連許多已經入了金丹期的修士,都會因為無法突破元嬰期,而不得不守著有限的壽命,逐漸衰亡。
古槐吸取了炎魔的靈力來延壽,這才得到了五百年的高壽。可炎魔的靈力也快要吸儘了,他得另尋延壽之法。
在某一日。
古槐聽見了高少爺與他人的對話。
“思文,聽說曾有仙長來高家,說你有修仙的天賦,可求長生不老之道,你為何拒絕了?”
“好友,世人皆羨長生不老。我卻覺得,那樣漫長的歲月,我所重視的一切,皆會與我一一彆離,我之道路,未免過於孤寂。”
修仙的天賦……
長生不老之道……
古槐動了心思,附身於高少爺,想要奪他的軀體,代替他去走那孤寂的長生之道。
古槐之靈看著穆晴。
他好像看到了五百年前種下他的人,那人也是一身白衣,簡單瀟灑,又如劍一般鋒利明朗。
那個人,似乎是叫秦淮?
他拄著拐棍,對女修露出一個笑容:
“你來做什麼?是你師父讓你來看我嗎?”
穆晴絲毫也不與他客套:
“我來請前輩離開這具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