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一切便都準備好了。
穆晴攜帶裝有青洵魂魄的溟霄傘,告彆千機子、豐天瀾和祁元白,和沉魚夜一起前往西洲。
穆晴一邊趕路,一邊感慨:
“我真沒想到,我化神後第一次去西洲,竟是為了做這種事情。”
她以為,自己會慢悠悠地,先去西北玩上一圈。
聽說那裡建起的城池在多年經營下十分繁華,有許多好玩的事物。生活在其中的混血皆是昂首挺胸,不卑微,也不怯懦。
然後再到鄔城,看一看合歡派。合歡派仍然是個和以前一樣奇奇怪怪,讓人不太能理解的門派。
不過聽說合歡派發生了一件大事——
他們的掌門,那個百年前張口閉口都是“爐鼎”二字的羅旭,改修無情道了。據說修行成果還很不錯,他修為突飛猛進,馬上就要元嬰期了。
穆晴:“……?”
這也行?
沉魚夜搖了搖扇子,似是看出她的疑問,道:
“穆仙子,合歡派之人的多情和濫情,實際上也是一種無情——流連於山水風月,為這動情,為那動情,卻從不專注於一物。”
穆晴低著頭,若有所思道:
“……似乎是有這麼個說法。”
所以,這世上最適合修無情道的人,是合歡派弟子,而不是他們這些修問心劍,斷塵緣斬情絲的劍修?
穆晴有些受到打擊。
她決定回頭把這事告訴小師叔和師兄們,也打擊一下他們。
豐天瀾有句話一點都沒錯——
穆晴這人壞得很,動不動就想著怎麼使壞。
……
三日後,西洲鄔城。
穆晴和沉魚夜到的有些早。
時間還是晌午,天色正好,陽氣也盛,不適合到離河上去擺渡。
他們便先進了鄔城。
高矮不一的漆紅樓閣交錯排布,斜飛瓦簷下掛著一串串燈籠,伴著風中遞來的纏.綿悱惻的嬌軟歌聲搖晃。
穆晴抬頭,隱約能從幾扇窗中,透過半透明的紗簾,看見紅衣舞女的曼妙身姿。
“穆仙子,來這邊吧。”
沉魚夜走在前麵為穆晴帶路。
穆晴點了點頭,一邊跟上沉魚夜的步伐,一邊道:“沉樓主很熟悉這裡?”
“處理星傾閣的各種事務,經常往來。”
沉魚夜在一家較為冷清的茶樓前停頓腳步,帶著穆晴走入其中,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在窗邊隔間坐下,點了一些酒菜。
等待上菜時,穆晴手肘擔在窗台上,半是好奇半是無聊地看著窗外,道:
“鄔城和我印象裡的樣子不太一樣。”
沉魚夜道:
“穆仙子上次來鄔城,還是百年之前。百年光陰,說長不長,但也算不得短,城池總要有些變化。”
穆晴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酒被端上來了。
沉魚夜執起銀壺,一手撩住袖子,往描了金邊的精致小杯裡斟酒。
穆晴飲了一口,便不適地將杯子放下了,道:
“西洲這酒,倒是和以前一樣烈。”
穆晴愛酒,但隻愛味甘綿醇的酒。
西洲的酒又辣又烈,她實在是品不來。
沉魚夜叫來店小二,問道:
“你們這裡可有不那麼烈的酒?”
店小二仿佛遇到了難題,思索了很久,問道:
“客官,要不然來兩碗桂花醪糟湯圓?”
沉魚夜:“……”
穆晴:“…………”
半晌後,穆晴失笑,道:
“來兩碗,我那一碗多放醪糟多放糖,再來一壺甜米酒,就是煮湯圓用的那個醪糟。”
店小二應了好,退出隔間,叫廚房煮米酒湯圓去了。
穆晴看著店小二離開,道:
“這鄔城還是和以前一樣,這裡的人和事,都很有意思。”
沉魚夜看著穆晴終於舒展的眉峰,和帶上了些許笑意的明眸,不由也輕笑起來,道:
“是穆仙子喜歡的模樣便好。”
隻不過,欣喜的同時,沉魚夜覺得自己心中某一處有些難過。
他先前說合歡派弟子。
多情亦是無情,最適合無情道。
而穆晴也是一樣的。
她愛山水風景,也愛盛世浮華,愛世間百態。她對萬物皆有情,卻不會將情留駐於某一人,某一物身上。
她最是多情,也最是無情。
能夠遇到穆晴,傾慕於她,是世上最幸運的事,也是最不幸之事。
※
夜幕很快降臨。
穆晴和沉魚夜離開鄔城,前往離河河畔。
百年前,穆晴在這附近先後與魔將孟離和魔君祌琰大戰,將離河折斷,藏萬劍的滄夷劍塚也被她炸成了萬劍坑。
穆晴穿過樹林,發現河床下的巨坑仍在。
但離河之水卻未斷絕,似是被某種奇異力量托著,懸在空中,河水湍湍,自南向北流去。
穆晴問道:
“這是誰做的?”
沉魚夜淺笑著道:
“百年前竊魔宗時,合歡派重新拿回鄔城,羅旭見到這城外的巨坑,和眾人說沒必要修補,浪費錢財,留著當個景觀也不錯。”
“誰知說完這話沒過多久,巨坑仍在,離河之水卻自行懸於巨坑之上,開始續流了。”
穆晴:“……”
這是修真界版本的詭異故事嗎?
沉魚夜問道:
“穆仙子你說,這是誰做的呢?”
穆晴想了想,不確信道:
“鬼界?”
沉魚夜點了點頭,道:
“離河斷流時,黃泉忘川也斷流了,一群水鬼無處安置,該受弱水浸泡之苦的惡鬼也無法受罰,影響到了鬼界秩序。”
“見陽間這些修士就是不肯修理離河河道,鬼界沒辦法,隻好自己出馬了。”
穆晴:“……”
……對不起。
沉魚夜瞧了瞧月色,道:
“快要到子時了。”
穆晴已經上了木舟。
沉魚夜將拓印了鬼界地標的牛皮紙交給穆晴,交代道:
“此去鬼界一行,我無法相陪,穆仙子獨身一人,還請保重。”
沉魚夜是鬼界逃犯。
他敢到這離河旁邊,便已經足夠有勇氣。若是敢順著這離河下鬼界,就不是膽不膽大的問題了,是送命找死。
摘星從劍裡跳了出來,不滿道:
“什麼叫獨身一人,還有我呢。”
沉魚夜怔了一下,微笑道:
“也對,那麼,便祝穆仙子此行順利。”
話語落下,他解開了木舟的繩子。他站在岸上,看著穆晴乘在舟中,在漫布陰氣詭霧的離河上順水漂行,越來越遠。
※
西洲,魔城。
魔城與前魔君的極樂殿建在一處,又因前魔君祌琰曾統治過整個西洲,魔城便也被稱之為西洲的都城。
祌琰落在了魔城之外。
自當年離開極樂殿,去中州攻雲崖山,欲取星傾閣,卻反被穆晴和千機子算計,囚困於雲崖山地牢之中,已過百年時間。
這百年裡,他隻知道穆晴登上了魔尊之位,除此之外,就沒有了解到半點關於西洲的消息。
如今趁巫族攻山脫困,回返西洲。
祌琰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熟悉西洲了。
眼前的魔城雖還叫魔城,卻與百年前的模樣大相徑庭。
城門大開,穿紅衣的魔修們從裡麵走出來,穿素色衣裳的仙修們走在後方,和魔修們稍稍保留了距離,但卻不躲藏也不遮掩。
還有混血和凡人,生著一對兔耳的姑娘和人族青年走在一起,姑娘嘴裡嘟囔著“買了些藥材給婆婆補身體”之類的話。
祌琰:“……”
這是什麼氛圍?
這不是他認識的魔城。
他擰著眉站在城外,盯著巨大的城門和城牆看了半晌,搖晃著手中扇子,準備進城去看看裡麵變成了什麼樣子。
祌琰下定了決心,邁步進城。
“唉,你停下!”
城門邊的守衛叫住了他,
“過來登記,登記完了才能進去。”
祌琰:“……”
守衛問道:
“愣著做什麼呢?你到底進不進城?”
一身紅衣的魔修收攏手中折扇,妖冶異域眉眼中,染上了一分興味盎然的笑意。
他道:“進,為何不進?”
守衛:“……”
這人笑什麼?
守衛疑惑地看了祌琰兩眼,遞出筆道:
“進就登記,在這裡寫名字,這裡寫你出身之地。”
祌琰隨便編了身份和來曆,以術法糊弄過去名冊上的測謊術法,在守衛點頭之後,搖著扇子進城了。
守衛又盯著祌琰的背影看了一陣,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