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豐天瀾的突然出現和叱責,紅色半透紗簾後的穆晴和雲夢仙子皆是一怔。
隨即,穆晴笑著調侃道:
“這可不是正道領袖該說出口的話。”
豐天瀾擰著眉,說道:
“我認為我作為你的師叔,說出這樣的話,沒有任何問題。”
他修行千年,行過千山萬水;
手握長劍,斬百千妖魔邪祟,護救眾生;
身在高位,掌過重權,為正道建立過規矩和底線,處置過無數紛擾複雜人情世故……
豐天瀾可以毫不猶豫地說,自己是正道棟梁,是正道領袖,不是一個壞人。
但他也不是什麼純粹的好人、善人。
好人和善人有犧牲精神,他沒有。
他不止自己沒有這種精神,還不允許身邊的人有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
穆晴當年為給修真界搶一線生機,要入北地麵對禍世大妖厲伏城。
豐天瀾選擇了阻攔她。
他知道穆晴是對的。
一人身陷死劫,能為整個修真界搶得喘息時機,是一件十分值得的事情。
可豐天瀾滿腦子隻有“你說得對,但修真界有這麼多人,要陷進死劫裡的憑什麼是你,而非彆人”這樣的自私想法。
豐天瀾在很多時候,尤其是在穆晴的事情上,都自私得不太像是一位正道領袖。
他清楚自己這樣不對。
可他就是忍不住去偏私。
“穆晴,你明明就很聰明,為什麼每次麵對選擇難關時,都要犯這種名為‘天真’的毛病?”
豐天瀾厲聲道,
“你若是因此而將自己害死了怎麼辦?”
穆晴放下酒杯,注意力也從雲夢仙子手中古琴上挪開,站起身來,對豐天瀾道:
“小師叔,我……”
豐天瀾打斷她的話語,說道:
“你若顧及父女親情,有的是辦法讓你儘孝,不給神仙骨也照樣能當個孝女。”
“你給了他這神仙骨,他拿回權柄,若對你感覺到了忌憚,你當不成孝女,隻能被他當‘逆臣賊子’處置掉。”
豐天瀾聲音冷厲,句句話皆講得刺耳難聽。
穆晴起先還脾氣很好地聽著,想等著豐天瀾發完火。但她聽著聽著,就覺得被刺得頭痛,忍不住有些惱怒。
“是啊,我‘天真’。”
穆晴擰著眉,嗆聲道:
“就你聰明,就你涉世深,見識廣,熟知人性,心眼和蓮藕裡的洞一樣多。”
豐天瀾:“……”
豐天瀾被她這樣罵,本該是生氣的。
可他想起來,“心眼和蓮藕裡的洞一樣多”,是他在穆晴小時候闖禍後耍賴時,用來罵她的話。
她罵他的話,都是從他口中學到的。
她這小暴脾氣,也頗有幾分像他。
豐天瀾心想,
自己這算是遭了報應了嗎?
豐天瀾和穆晴無聲對視著。
兩人都是皺著眉,一副想吵架又壓抑著脾氣的模樣,看起來倒是真的很相似。
“老二。”
雲夢仙子將古琴仔細擱在桌上,說道,
“你冷靜一些,聽聽阿晴怎麼說吧。”
豐天瀾和穆晴互瞪一眼,雙雙向著反方向彆開頭去,後者還抱著手臂,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彆扭又惱怒的“哼”。
雲夢仙子:“……”
半晌,豐天瀾先開了口:
“……怎麼說?”
他聲音還是很冷,但比起剛才,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
雲夢仙子:“……”
秦淮與她說過,若是遇見豐天瀾和穆晴嗆聲的情況,仔細相勸,放著不管,又甚至是添油加醋都可以,隨便怎麼處置都行。
反正這兩人之間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倆早上還在吵架,入夜前就又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喝茶講話了。
她現在發現,老大說的很對。
她沒必要為這正在吵架的兩人擔憂,隻需要坐在一邊看熱鬨就好了。
“我是顧及著父女親情沒錯。”
穆晴擰著眉,說道,
“你應該最清楚我的為人,你親自教會了我重情義,卻指望著我飛升後做個為了權勢而舍棄親情之人嗎?”
豐天瀾糾正道:
“不是為了權勢,是為了你自己的命。”
“……哦。”
穆晴彆扭地應了一聲,算是向他證明“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穆晴,天帝一旦好起來,就會從你這裡拿回權力。”
豐天瀾說道,
“你手握重權,有許多正在處理,不好交給彆人來做的事情。而他遠離政權已久,需要慢慢拾起。”
豐天瀾給她分析其中的利弊,道:
“你若一邊把事情處理穩妥,將權力慢慢交還給他,他會覺得你留戀權柄。”
“你若是一甩手,還的太果斷,他要麼會覺得反常,要麼會覺得你這儲君不可靠。”
穆晴放下手臂,順著他的話,說道:
“所以我得有個合適的,能甩手的理由啊。”
豐天瀾問道:
“你想怎麼做?”
“簡單的很。”
穆晴坐回凳子上,輕鬆道,
“小師叔,你會彈古琴嗎?”
豐天瀾問道:
“你找甩手的理由時,需要我奏琴?”
“沒有,我就是現在想聽琴了。”
穆晴一本正經地找讓他彈琴的理由,
“我和師祖都不會彈琴,所以問問你會不會。”
豐天瀾:“……”
這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鬨。
他冷漠拒絕道:“……不彈。”
穆晴搖了搖頭,失落道:
“唉,小師叔,你這人真沒勁。”
豐天瀾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