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輕輕潛意識裡覺得沒有不會破滅感情。
正如她父母一樣,再美好開始,最終都會走向猜忌、爭吵、仇恨結束。與其到了最後鬨得那麼難看,還不如一開始不要開始。
而且,她也不信歐陽昊能有多喜歡她。人本性就是利己,怎麼可能有為對方付出一切那樣熾熱感情存在?
即便有,她這樣人也遇不到。
人和人關係太脆弱,還不如和寵物之間關係牢固。
明輕輕已經明確拒絕過歐陽昊無數次,歐陽昊仍鍥而不舍地追求,她總不可能報警讓警方製止。大家都是這個圈子裡人,有很多東西沒有擺在台麵上,但卻都已經形成了規則——不要讓對方太難看。
於是明輕輕隻能客套地敷衍,先打發過去。
終於化完妝,熬到了試戲開始。
今天這場戲試是一場情感爆發戲。
女主荊卿年幼時,其父拋妻棄女,丟下妻女倆在市井裡爬模打滾、麵臨生活困窘。
於是女主對父親有恨。
女主荊卿長大成人後,其父再度出現在她世界,卻並未達官顯貴,而淪為了底層小人物,終日為知府大人當墊腳馬鞍。
於是女主對父親又有厭。
他拋棄妻女,卻仍舊一事無成,是個徹頭徹尾失敗者。
可這一日仇人追殺至冰湖時,這個男人卻又為了救她,在她麵前萬箭穿心,墜入深不見底冰湖。
女主荊卿這一天才意識到,父親當年離開,實則是為了保護她。
多年攢壓下來感情,仇恨、憎惡、深埋愛,在這一刻變成痛苦和崩潰,讓女主痛不欲生,她眼神逐漸變得堅韌,迎麵殺敵。
這場戲需要強大爆發力。
明輕輕清晨過來,一直在湖邊凍了三個小時,凍得臉色發白,鼻尖通紅,有了化妝化不出來效果,到了下午,才正式開始。
導演喊了“哢”之後,一切順利進行。
前麵進展都非常順利。明輕輕在文戲上相當有天賦,眉眼之間感情流露讓鏡頭後所有工作人員都屏住了呼吸。
——也包括小傅。
他一整天沒見到明輕輕,忍不住循著氣味找了過來。
這湖對麵是一座山,山上樹林密集,小傅坐在樹上,兜帽衫擋住臉,和樹林融為一體,興致盎然地看這邊劇組拍戲。
他之前在撿到收音機裡聽到過一些戲曲,因此看到遠處一群人忙得團團轉,也大約知道他們是在把《識字大全》上麵那些故事飾演出來,這在地球上叫做演戲。
克拉弗林星球上當然也有這一行當,隻不過用克拉弗林語是彆表達罷了。
直到進行到,明輕輕渾身鮮血,拉住繩子,試圖把父親從冰湖裡拉出來鏡頭。
劇組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場試戲,就真讓飾演“荊父”中年男演員跳下湖麵,於是在繩子下麵綁是沙包。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明輕輕所發力腳下是湖岸邊,前幾天那一場暴風雨將土壤衝擊得鬆散,不少流沙都流入了湖底。她滿臉痛苦,試圖將父親從湖底拉出來時,她腳下泥土不斷朝湖底滑落,宛如一場小型山體塌陷。
然而她本人和劇組所有人都沉浸在這一幕當中,沒有人注意到腳下那些輕微泥沙塌陷。
“刺啦——”
明輕輕靴底在塌陷泥土上發出一個細微聲音。
接著,她腳下猛然凹陷,就在她分心這一刻,她猝不及防墜入湖中。
所有人都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有人驚呼一聲。
“撲通。”
明輕輕戲服上還全是血包擠上去新鮮血,在寒冷湖麵頃刻間散開。
她一瞬間感到刺骨寒冷,冬日裡冰湖可不是開玩笑,零下不知道多少度,尖銳凍和刺痛宛如蛇一樣鑽入骨髓。明輕輕一瞬間慌了,在湖下拚命想要遊上來,但她腰間還綁著沙包——這簡直造孽,明輕輕快要窒息。
岸上人手忙腳亂,有人趕緊去找救生員。
可是,就在明輕輕快要不能呼吸之前,她睜大雙眼裡一切卻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所見到事物都猛然停住了。
對,停住。
字麵意義上。
湖底飄動水草凝固住。
散出去血絲也凍住。
???
明輕輕臉色驚恐。
她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而湖麵以外,濺起來水珠凝在半空中。
風也好似被強行冰凍,消失了。
沙沙作響樹木維持原樣,凝固失色,劇組人驚恐聲音全都消失了。
整個天地間陡然靜默一片,刺眼陽光下,湖邊一切失聲,隻餘下攝像機哢哢作響,好似報廢了。
明輕輕像是一瞬間闖入一幅靜止畫,成為凝滯一部分一般。
她屏住了呼吸,血液倒流,漂亮眼珠不敢轉動。
然後一個身影憑空出現在了她身後。
她無法轉動頭,也無法看到,隻感覺自己被挾住雙腋,被撈了起來。身後人體溫和她有一瞬間觸碰,她感覺對方體溫比她更冷、不似正常人類。
簡直詭異至極。
恐懼是第一時間蔓延上明輕輕心頭。
是一種無緣無故、不知從何而來恐懼。
但是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一種因為感覺到強大,而安下心來感覺。
有人第一時間跳下來救她?
不知道零下湖水會凍死人麼?
這讓明輕輕心頭冒出一種難以言喻感覺。
明輕輕被放到了岸邊,身上包裹住毛毯。
下一瞬,毫無征兆地,像是被按了暫停錄音帶繼續播放,陽光灑下來。
人群續上鬼哭狼嚎。
嘈雜鋪天蓋地一瞬間重新湧入明輕輕耳朵。
她膝蓋一軟。
再次醒來,已經躺在劇組隨行醫療車上,衣服被金姐換過,渾身被擦乾,烤著暖爐了。
明輕輕咳嗽了下,吞咽下去一口熱水,好半晌才恢複過來,問道:“誰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