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明輕輕的心情比起早上的沉甸甸,似乎變好了不少。
*
正是下班高峰期。
一小時後,明輕輕回到酒店。
昨晚吃完夜宵之後,她另外開了間房。畢竟在家的時候,她和小喪屍雖然是在一棟房子裡,但是房子幾層樓幾十個房間那麼大,兩人睡覺距離很遠。現在出來出差,突然要睡一套房間,她心中還是有些發怵。再加上昨晚的兩件事也讓她心情混亂,於是她便沒回小喪屍所在的套房去。
此時她拎著香氣噴噴的保溫盒,站在房間門口,才想起來自己昨晚離開時沒拿房卡。
明輕輕朝走廊上看了看。
走廊無人。
“篤篤篤。”
明輕輕敲了敲門,壓低聲音道:“我回來了。”
好半天都沒人來開門。
房間裡寂靜一片,殘餘著人走之後的空茫感,沒有任何響動。
明輕輕又喚了聲:“小傅?”
過了五分鐘,仍然沒有動靜。
小喪屍生氣了?
明輕輕加重敲門的力道,又敲了好幾下門,然而小喪屍還是沒來開門。
明輕輕有點拉不下麵子去道歉。
“再不開門我不管你啦”她將保溫盒房間門口,打算就此走開。
但是邁出去幾步,她忍不住回頭——卻見身後的房間仍然沒有動靜,小喪屍並沒有像想象中的委屈兮兮地探出頭來,將保溫盒扒拉進去,她心中便有些疑惑。
如果他一直賭氣不開門拿,自己帶回來的各種好吃的就會涼掉。
而且,不知怎麼,明輕輕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頓了頓,她皺起眉頭,轉身下樓。
片刻後,她從前台處取到了一張房卡。
明輕輕開了門,第一感覺是整個套房內溫度低到如同冰窖,儘管暖氣開著,但是浴室的窗戶處還堆著一些仿佛消融了的雪水一樣的水痕。
燈開著,行李整整齊齊放在牆邊,桌子椅子沐浴露都沒被動過,一切都和昨晚明輕輕離開時沒什麼兩樣。
唯一的區彆是——小喪屍不見了。
明輕輕走進浴室,掀開被子,打開冰箱,屈膝看向沙發底,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沒找到小喪屍,也沒找到金屬蛋。
明輕輕有種一腳踏空的感覺。
這還是她將小喪屍帶回家之後,第一次,打開門,沒有見到小喪屍的身影。
明輕輕習慣了無論自己何時回來,無論自己打開哪一道門,小喪屍都第一時間撲到門後,用乾淨誠摯而熱烈追逐的眼神看著自己,以至於此時此刻習慣被打破,她竟然不習慣起來。
何止是不習慣,一時之間心裡簡直空蕩蕩的。
是有事出去了?
明輕輕打開窗戶,下意識地看看他是不是因為賭氣,躲在外麵的空調上。
窗戶一打開,寒風撲麵。明輕輕披散在肩上的長發飛舞,她低下頭,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行李一角的拉鏈沒拉上,塞進了一個小小的信封。
明輕輕遲疑了下,將信封拿了出來。
信封外麵是一片金箔剪成的麋鹿,漂亮極了,在傍晚窗外照進來的霓虹燈光下流金溢彩,呈現出淺金色到玫瑰金色的光帶,讓一切都多了幾絲夢幻般的色彩。
信紙冰涼,很簡單的兩行字,是小喪屍的字跡,待在地球這麼久,他終於學會了大部分簡單的中文字體。
“明輕輕,謝謝你。
我走啦。”
明輕輕反複地看著這兩行簡單的字,愣在原地。
什麼意思?是回家了?
不回來了嗎?
把話說清楚。
明輕輕翻到信紙反麵,但是除了這兩行字,信紙上什麼也沒有。
她喉嚨發緊,又去彆的可能會放信的地方翻找,可是小喪屍好像就隻留下了這一封信。其他的地方空空如也,不曾有過痕跡。
明輕輕站在房間中央,拿著信紙的手垂下來。
有那麼五分鐘,她腦子嗡嗡響。
她一直都認為,她收留小喪屍隻是暫時的,等到他找到回去的辦法,她就毫不猶豫地幫助他回去,畢竟讓他待在人類居住的地方,對人類是一種威脅,對他也不是長遠之計。
而且,她也一直覺得,這一天真的來了,她不會有多不舍。
雖然在短短幾個月裡生出了家人般的感情,但就像是送一隻小狗去更好的地方一樣,她隻會為他感到開心。
然而這一瞬,明輕輕發現並非如此。
被寒風吹著眼睛,她怎麼會——
有種要哭的衝動。
*
小喪屍就這樣離開了,就在明輕輕不問青紅皂白地給他安上凶殘攻擊彆人的罪名之後。
明輕輕沒有理會昨晚他紅通通的眼睛,也沒有完成他寫在便利貼上的願望,沒有陪他去野餐,沒有為他做過一頓飯,沒有分出哪怕一次完整的時間給他過。更沒有按照自己答應的那樣,幫助他找到他的家。
直到他離開,明輕輕也不曾知道他身上的金屬蛋殼已經缺失了三塊。他做的事情很多很多,而明輕輕做的事情很少很少。
像是一場帶著奇異瑰麗色彩的夢一樣,少年在雨夜裡出現,又在雨夜裡消失。
一切都這麼結束了。
過了很久,明輕輕也沒有再見過那個像小狗一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