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弦月如鉤,夏蟲脆鳴。
幾許繁星閃爍在冷月旁,清風淡淡拂過,寢殿中彌漫著淡淡的迷迭香氣。
宮殿內熄大半的燭火,昏暗的光線便更顯得夜深寂靜。
高長樂一襲高貴的墨色長袍,繡著金色蟒紋,手腕之上戴著寶石護腕腰間一條黑玉鑲金的腰帶上,懸掛著長長的流蘇,雖是女子,可那絕色瀲灩的眉宇間卻是氣宇軒昂,盛氣逼人。
殿外漸漸響起了腳步聲,借著微弱的燭光,高長樂緩緩看清楚了靠近的人影,眼瞼微抬道,“你來了。”
“是。”
燭火驅散黑暗,將眼前的人影照亮,來人身著紫色直朝裰服,胸前絳紫色蟒蛇圖紋栩栩如生,劍眉鷹目間更透露著幾分威嚴,李劭薄薄的唇角輕啟,“攝政長公主已經明言相約,倘若微臣不來,怕是會讓公主失望。”
合歡宮內宮人屏退,四周巡邏的侍衛扯掉大半,甚至連燭火也是隻燃了一座內室寢殿,高長樂並非是放鬆警惕,不過是想尋了個借口讓李劭前來相見罷了。
“你恨本宮?”
高長樂聲音平靜,看著李劭那張棱角分明的俊美臉龐淡淡的開口。
先帝去世倉促,未來得及立下遺詔,為了皇位之爭,她的兄弟手足相殘,死的死,傷的傷,最後便隻剩下年僅五歲的幼帝撿漏登基,為了穩固超綱,又因為先皇的獨寵,高長樂順利的坐上了攝政長公主一職,朝中大權儘數落在她的手中。
高氏宗族自然不滿,她那群皇叔伯更是假意義正言辭的指責她禍亂超綱,想要將她趕下台來,她怎麼肯?
那些野心昭著的皇親國戚和違逆她的大臣不是被她秘密處死,便是被打打壓流放,唯獨處處和她作對的東廠督主李劭是個例外,哪怕李劭再忤逆她的旨意,高長樂都不曾對他動過殺念。
可如今,幼帝剛剛早薨,李劭便帶人兵臨城下,擁立新帝,逼迫她交出傳國玉璽,並且下嫁與他同他做對食?
“不恨。”
李劭眸光深邃看不清表情,想也沒想的回答,“可公主,這江山畢竟姓高,這皇位也畢竟要有高家的人來坐,您已經和齊國公世子定了親,以後,要改為齊姓。”
從前因為高氏一族皇權相爭,不得已為了尋得一個平衡之道,眾位大臣才選舉了年僅五歲的幼帝登基,又尋了高長樂攝政監國來維持,可不想高長樂野心勃勃獨攬大權不說,竟還同齊國公世子定了親。
大魏先祖乃是大齊家臣,而後擁兵自立開創的大魏,齊國公一脈,正是當年的大齊皇族。
高長樂和齊文遠之間有著血海深仇。
哪怕滅國已近百年,齊國公府尚且老實本分,但並不代表在齊文遠成了駙馬之後,也會如此。
情之一字當真害人不淺。
“微臣並不恨您,隻不過和您的立場不同,看待事物的眼光也有所不同,但不管如何不同,為的都是你們高氏的江山,長公主若您願意,您隻需要打開城門,讓微臣的人進來,無論是誰踏上皇位,您永遠都是大魏最盛寵的長公主,微臣迎娶了您之後,也自當尊您奉您。”
李劭很是有耐心,語氣很淡,不緊不慢的說出這些話來不但絲毫不覺得羞恥反而覺得很還很強勢。
讓她這個權勢滔天的攝政長公主尚給他做對食,虧他能想的出來?
高長樂剛準備冷聲嗬斥,卻在抬頭瞬間,隱約看見他左手猙獰的傷疤,一段模糊的記憶湧上心頭,這是十歲的時候,身為長公主的高長樂聲稱說想要親自下廚替皇上做一碗羹湯,可惜金尊玉貴的她哪裡懂得廚房的那套,卻還偏倔強的不肯用彆人幫忙,最後險些一把大火將皇宮給燒著了。
她身陷火海,是李劭奮不顧身的將她從火海中殊死抱了出來,他這手背上的猙獰的疤痕正是那時候替她擋下被燒的漆黑通紅的房梁留下的。
目光順著手臂上移,到了李劭的手臂,身上錦袍再過華貴,怕也是抹不掉那兩道小指深牙印,並非人的牙印。
是十一歲在獵場,高長樂本想孤身一人去獵殺野狼,也不想卻偶遇狼群,是李劭奮不顧身的從狼群中護的她周全,自己的胳膊卻是被野狼狠狠的咬了一口,撕下來不少的肉,險些露出森森白骨,事後雖然好了,卻也是永遠都消除不下去。
像手臂和手背上這樣嚴重的傷不止一處,甚至數不勝數。
而這一切……
都是拜高長樂所賜。
有些不是她故意的,有些卻隻是她圖一時痛快為難李劭的,可李劭明明知道,卻還依舊從無怨言,隻要她開口,便是要天邊的月亮,李劭也會想儘辦法給她摘回來。
高長樂回過神,低聲笑了起來,“你該是知道本宮的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