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它現在還是一個嬰孩。
它沒有長大,但它有自己的欲望,生的欲望,那是本能,不然它也無法活到現在。
它亦能感覺得到血脈親人的死去,甚至能感覺到他們死前的不甘和痛苦。
同樣,它也曾感覺到曾經有一隻撫摸著它的長滿皺紋的手,帶著溫暖的溫度。
它懵懂未知,它才剛剛誕生不久,它還沒有長大,沒有人的感情,但它在自己的血親死去的那一刻,再一次產生出欲.望,不想讓他們死去。
尤其是那用枯樹皮一般的手抱過它摸過它的人。
所以它用曾經讓自己活下來的辦法,也讓他們活了下去。
它幫助他們吸取了活人的血肉與生機,最後,重新從雪地中醒來。
他們就這樣複活了。
而在老德文希爾這裡,莫名其妙的醒來後,他的思緒最初是懵懵懂懂,一片空白的,從雪地裡爬出來的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明明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卻仿佛一個新生兒一般,什麼都不知道。
直至最後,聽到灰鳥的叫聲,隨著灰鳥鳴叫的指引,拖著老邁殘破的身軀,帶領著同樣醒來的族人,來到了一棵巨大的枯樹下。
那棵枯樹真大呀!
每一根枝丫上都站著有著紅色眼睛的灰鳥,他們之前一直聽到的鳥兒的叫聲便是從這裡而來,等他們到了這裡後,這些鳥兒便不叫了。
隻偶爾的發出咕咕的聲音。
而在那棵巨大的枯樹下,有著許多許多沉睡者的孩童,甚至還有嬰兒。
他們香甜的睡著,一點也不知道外界所發生的一切。
最後,老德文希爾在沉睡的嬰兒群中,看到了他取名叫諾蘭.德文希爾的孫兒。
他不自覺的走上前去,抱起了它。
剩餘的族人看到他的動作,便也跟著他一樣,茫茫然的走上前,一一抱起了在冰天雪地下,沉睡在枯樹根旁邊的大小孩童。
之後,老德文希爾便這麼帶著族人,抱著嬰兒,從雪地一步一步的走回城中,然而回去後,卻隻看到滿目蒼瘠,和城牆內外撒下沒有清除乾淨的鮮血。
那時的老德溫希爾看到那座城市,便瞬間想起了一切,雖然腦袋還是空蕩蕩的,有些茫然,但仍然心中浮現了有些覺得可笑的情緒,又覺得有些悲涼。
瞧啊,看啊,你們費儘心思,與豺狼合作,打開城門,甚至燒死了我和我的族人,迎進這些侵略他人土地之人,結果最終這一切卻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他們的死亡。
豺狼虎豹怎可相信?他們為什麼就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呢?
可笑,真是可笑。
老領主德文希爾看著這一切,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聲卻是異常嘶啞,像從破碎風箱中拉出來的一般,隨時都能熄掉。
他看到了那些天空盤旋的灰鳥,聽著它們那尖銳的鳴叫,又看向懷中仿佛陷入夢鄉,酣睡的嬰孩。
灰色的天空之下,老人的目光渾濁又悲哀,一張臉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看得讓人難受。
他在這一刻忽然間明了,他是因為這個孩子醒來的。
但也不隻是因為這個孩子。
他也有他的執念,他的不甘。
憑什麼呢?憑什麼他要被燒死呢,還有他的族人,作為家主,他沒能帶領他們走向輝煌,亦沒能給他們安寧,反而受他的連累,同他一起被城中的人駕於烈火之上,痛苦的死去。
所以,他怎麼能不恨?怎麼能甘心?
那群愚昧的人,隻為那眼前的利益,聯合起來,將他德文希爾一族的人,活活燒死。
可是他還是這座城的領主,他無法放棄他的責任。
即便他已死去,即便這城中的人也已儘數死去。
所以他走進了城中。
他還是想守著這座城。
一個月後的城池早已變得空空蕩蕩,城中的‘瘟疫’並沒有因為城中人的死去而結束,占領著此處的軍隊有人開始死去,無論用任何方法都無法得到解決,他們很快撤退,然而卻發現自己可以離開城池,卻無論如何也離開不了這片土地。
直到他們後麵發現,隻要不住在城內,雖然離不開,他們卻可以活下去。
隻不過在此時,老德文希爾帶著族人回來的這一刻,那些人還沒有發現這件事,還在四處遊蕩,試圖尋找出路。
遊蕩的同時,他們也發現了附近還有留下來的村莊以及藏匿起來的活人,但無一例外,都被這些士兵泄憤屠殺,隻留下一些年輕的女人。
這些軍隊自然也很快發現了回到城中的德文希爾一行人,他們很快對他們下手,然而隻要他們一靠近這些人,天空中就會出現無數可怕的灰鳥,攻擊他們。
而且隻要是再次踏進城中的人,也會很快死去。
同時,那些踏入城中的人在死去之前,會先開始瘋狂,說看見了曾被自己砍死的人。
原來,城裡的人,竟不知從何時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複活’了。
於是,他們便不敢踏進城門裡了,龜縮在了城外的各個村莊內。
而這邊,同樣老德文希爾在回到這座城池之後,沒多久,也發現城內貧民區的人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複活’了。
就在不知某一日,忽然從房門中踏出,像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一樣,來到街上。
他們沒有死去的記憶,也沒有燒死德文希爾一整個家族人的記憶,他們像正常人一樣開始生活。
於是,老德文希爾開始試著將那些從雪地裡抱回來的孩子歸還到了那些各自的家中。
在那些孩子沒送回他們身邊時,他們就像遺忘了這些孩子,然而當這些孩子回去時,他們又自然而然想起這些孩子,帶著這些孩子像以往一樣生活。
隻是,讓老德文希爾難過的是,所有的孩子都醒來了,就隻有他的諾蘭沒有醒來,就像永遠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