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確實剛剛才做了一場噩夢。
在夢裡,就好像他之前所想的噩夢都成真。
他的雙腳深陷黃沙,整個人都趴伏在灼熱的黃沙之上,臉上也布滿了沙粒。大風揚起,四周都是漫天的風沙,他的身上每一處地方都鑽進了數之不儘的沙子,厚重的衣服裡麵,鞋子裡麵,頭發裡麵手指縫裡麵,甚至是鼻子眼睛嘴巴裡麵。
漫天的風沙中還有著一道瘋狂的聲音在呐喊著,喊著燒死他們、殺了他們。他努力的抬起頭來,隻看到前方一道模糊的影子,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劍,那道影子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我要殺了你們!你們以為能夠控製我嗎?絕不可能,我會拖著你們和我一起下地獄,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笑著笑著,那影子又突然無比驚恐的尖叫起來,仿佛看見了極恐怖的事情,同時受到了極大的折磨,一縷紅色的鮮血流到了他的手邊的位置,像一道小小的水流。
他的耳邊開始又出現了一道聲音,大喊著逃啊逃啊,快逃啊。
紅色的水流還在流淌,並沒有滲進沙子裡,而是一直流,一直流流到他的眼前。
開始隻是一股,然後變成了兩股、三股、無數股。
直到把他淹沒。
耳邊恐怖的叫聲與笑聲此起彼伏,但隨著時間的過去,也逐漸消失於風聲之中。
當他失去一切意識再次醒來時,他仍然躺在沙漠。
他的不遠處躺著一個人,或者說一具屍體,一具乾屍。
因為沙漠之中烈日的暴曬,所變成的乾屍。
季涼的心中開始蔓延,出一股巨大的絕望與恐慌,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就好像天地之間隻剩下他一個人,他再無同伴,他將孑然一身,逃出去,活下去,直至完成他的任務。
他的什麼任務?
季涼緩緩地站起身來,繼續向著沙漠的一個方向行走,不斷的行走。
他好像永遠要這樣走,也曾經一直在這樣走。
他時常倒下,又爬起,他很想睡下不起,卻不敢真的一睡不起。
他的嘴唇乾裂的不行,而他早就喝完了水囊中的最後一滴水,開始依靠自己的尿液而活,但他的尿液也快要沒有了。
他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他再次倒下,醒來卻在一片溫度涼爽的地方。
他的眼前冒出了一個腦袋,出現了一個戴著麵紗,梳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的姑娘,笑著用著奇怪的話向他問著什麼。
原來他被人救起,撿走了。
那個姑娘喂給他水,喂給他藥,給他食物,最後慢慢治好了他的傷。
她和她的商隊載著他一起在沙漠中行走。
姑娘看著他的灰藍色眼睛裡總是散發著光,她心悅著他,他也漸漸的心悅於這個姑娘。
他好像已經徹底的走出了那片夢魘,成功的逃了出去。
就這樣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他漸漸的忘記了過去,開始過上了安寧的生活與旅程。
可是沒有,噩夢和詛咒一直尾隨著他,從來沒有離去。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和同伴一起死去,寧願自己早就倒在沙丘之中,從來都沒有被救起來過。
他怎麼也想不到,商隊因為救他,和他牽連上了同樣的命運,遭遇到了他們此生絕對想不到的噩夢。
那一夜,無數隻手從沙丘裡麵爬起,把一個又一個的人,拖進了黃沙之中,無論怎麼挖也挖不起來。
真挖出來了,也隻有一團血肉。
喋喋的、刺耳的聲音,在哈哈大笑著,宛如惡鬼的嘲笑。
他拿著劍瘋狂的劈向那些惡鬼、那些怪物,卻往往隻劈中空氣,眼前的重影變成幻影。
絕望的聲音在空氣中嘶喊著祈求著,哪些聲音有老人女人還有小孩,但是沒有用,不管他們怎樣向上天,祈求怎麼掙紮,也仍然不斷的有人死去。
仍然避免不了死亡。
有被拖進黃沙裡的,有被直接撕成兩半的,還有被無數的怪物淹沒的。
商隊之中忽然燃起了一道火光,火光很快蔓延,最後燃燒了整個商隊。
所有的茶葉、食物、精美的布匹,漂亮光滑的瓷器還有珍珠碧玉黃金都被燒沒有了。
戴著麵紗的姑娘在火光中站立著,流著眼淚看著他,也看著這充斥著火光與殺戮的一切。
最後,他的眼睛裡,他的整個世界,也隻剩下那雙流著淚的,變得通紅的眼睛。
那個姑娘流著血淚,就這麼看著他,就好像永遠都要看著他、記住他。
衝天的火光中,喋喋的聲音逐漸的褪去,然而噩夢卻依舊沒有結束,巨大的沙塵暴滾滾而來,淹沒了一切。
最後,當他再次醒來時,上百人的商隊,已全部死去。
漫天的黃沙之中,再次隻剩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