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涼……他是季涼?
莫顏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個如風中殘足一般的老人。
老人站了起來。
“我是季涼,對,我應該是叫這個名字。我忘記了很多的事情,忘記很多記憶,我隻知道我在這裡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難以想象。”老人伸出自己那雙枯皮一樣的手,舉起來,茫然的,仔細的端詳。
像是有些茫然。
又像有些悲傷。
“我以為我將要在這裡孤獨的死去。”
她皺起眉頭,過了好久,才問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老人道:“我隻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少年將軍,在沙漠中走啊,走啊,不停的走……
我很渴,很累,但我還是在走……有同伴在我之前倒下,天地間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隻知道我要走出那片沙漠。最後,我倒了下去……被一個行走在沙漠商隊裡的少女救起……”
老人將那個夢的每一個細節都原原本本的,從頭到尾的講了出來。“我忘記了很多事,但這麼多年了,我都還記著那個夢,記得分外清晰,那個夢太過真實,我甚至覺得,它應該是曾經發生過的故事,和曾經的那片沙漠有關,所以在村莊時,我留了下來。”
“但我忘記了後麵的一切,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來到了這裡,我隻記得我在這裡待了很久很久……”
“但是你來了,還和我記憶中一樣。”
“沒有老去,沒有變化,連衣服也是。”老人觀察著她臉上的變化,看似平靜的雙眼漸漸的浮動起激烈的情緒,“你看見我,好像很驚訝,好像你的世界並沒有過去很久一樣。”
“所以,隻有我一個人等了這麼久嗎?在你的世界裡,你和我分開了並沒有多久是嗎?”
“所以,這裡的時空是錯亂的嗎?”
季涼沒有讓莫顏多說話,便一句接著一句,最終自己一把撕開了殘忍的真相。
莫顏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季涼。
對於她來說,之前確實沒有過去多久,她甚至以為對方已經死在了那片沼澤。
但他並沒有,並且對於眼前的這個季涼來說,他似乎已經經曆了長久長久的歲月。
巨塔外,巨大的圓月升到了塔的最頂尖處,大的亮的就像一輪銀白色的太陽。
“這個是什麼?”莫顏垂目,看向老人手中的‘短笛’,問道。
“篳篥。”老人答道。
莫顏:“你為什麼……會有這個?”
“有些不記得了,好像是一個,奇怪的女人給我的。”
“奇怪的女人?”
“我想一想……”季涼開始翻找記憶,仔細回想,無奈歲月太長,好多真的都已經想不起來了,最後,他隻能道:“我隻記得她姓薩,叫薩什麼我記不得了,她曾經和我一起住在這裡。”
“住在這座塔裡?”莫顏看向其身後的巨塔內部。
這個巨塔的內部並沒有如想象般是一個魔鬼的巢穴,而是一個很正常的塔的樣子,還很空,而且隻有一層。
沒有通向上一層或下一層的通道,隻有十幾米高的一層塔段。
進去後,也沒有長長的甬道,沒有上下的階梯,隻有那麼一層空蕩的大廳,幾張帶著西域圖案的長毯,還有仿佛永遠長明不滅的燭火。
老去的季涼緩慢的點頭,他慢慢的開口道:“但是後麵,她又消失了,隻給我留下了這個。”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篳簟。
消失之後,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我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嗎?”老人低下頭,向莫顏問道。
“我不能保證。”她看著這個曾經和現實世界的季涼長得一模一樣,卻在不知不覺中老去的人。
心底久違的浮起了一絲陌生。
之前的‘季涼’是和季涼很像的,雖然是兩個不一樣的人,但她卻深知,這是係統一個是以另一個的模板而降生的生命,所以他們會,很像非常的像。
但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前的‘季涼’已經老去,他們變得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外貌的變化還是感覺的變化。
還是……人間?
這片巨大的空間裡空蕩蕩的,除了白骨與藤蔓,幾乎一無所有。
隻有巨塔前後,黑乎乎的戈壁灘蔓延至同樣黑乎乎的無邊天際。
莫顏留了下來,在這巨塔內住了一夜,當然,她也沒有其他的地方去,時間過去十幾個小時,天空卻依舊沒有變化,依舊是黑色。
隻是那輪巨大的月亮,從這一邊飛到了那一邊。
莫顏當然沒有怎麼睡去,這是按照尋常的睡眠在塔內閉目休息了幾個小時後,就自然而然的‘醒’來了。
此時的季涼自然還在睡著。
她走出塔外,看著外麵那片廣袤無垠的世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這裡,到底是怎樣的世界?
莫顏看著天邊的銀月,認真的思考著這個問題。
塔邊的那些白骨,會是像季涼那樣走到這裡的人,遺留下來的嗎?
她又抬頭看向身後這座巨大的塔身。
看向那無數的猙獰的千奇百怪的惡鬼雕像,還有那仿佛遮天蔽日的巨塔,一時之間,很想上去看一看,看一看上麵的塔層,會不會也像下麵那樣,隻是一層空曠的什麼都沒有的塔層。
她也確實那樣做了。
但是還沒飛上去,就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給壓下,最後直接生生的從半空中跌落了下來。
老去的季涼醒來後,莫顏問他,有試著爬過巨塔嗎?
他回道:“有,但我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