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則滿臉誠摯:“怎麼會呢?”
演完了,才想起臉上戴著麵具,程文昂看不見他擠出來的誠摯,隻能遺憾地收起自己的演技,嚴肅道:“我隻是在儘職儘責,程大人應該能夠理解,隻有對祖宗先輩懷有無限敬仰,才能將圖紙繪製得完美絕倫。”
程文昂完全不能理解。
他憤怒道:“那你覺得第一版可以,怎麼不早說!”
枉費他不眠不休地精心繪製新圖紙!
陸清則歪歪腦袋,無辜地道:“可能因為第一版還是有些不完美,你看,這裡得大一點,突出一點,那裡需要再往右移點。”
程文昂怒氣衝衝地接過圖紙,回去繼續改了。
陳小刀在旁邊憋笑憋得難受,人一走,終於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出來:“這程大人平時那麼喜歡在公子麵前陰陽怪氣,可算是教訓了他一回。”
陸清則感覺自己的甲方行徑過於討打,悠哉哉地捧著茶盞,撇了撇茶末:“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
誰叫程文昂正好撞上了呢。
陳小刀一屁股坐到陸清則邊上,大咧咧地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去,被苦得愁眉苦臉:“嘶……公子,陛下的生辰快到了,你是不是又要去宮內小住幾日了?”
他都習慣了,要麼陸清則被想方設法叫去宮裡住,要麼皇帝陛下親自偷溜來陸府。
陸清則將麵前的茶點往陳小刀麵前推了推,摘下麵具,含笑點頭:“府裡的事就交給你了。”
即使早就看習慣了陸清則的臉,陳小刀還是有點不敢直視,搔了搔後腦勺。
他家公子長得這麼好看,明明該是京城裡最受姑娘歡迎的,可外頭的流言越傳越離譜,起初說陸清則被傷了臉才戴麵具,後麵傳陸清則天生麵貌醜陋,青麵獠牙能嚇哭小孩,才一直戴著麵具,不以真容示人。
哪家姑娘聽了這些傳言,還會對公子感興趣?
陳小刀唉聲歎氣的,為陸清則的婚姻大事愁掉頭發。
在陸清則的故意拖延下,工部的推進緩慢,皇陵還沒開始修葺,寧倦的十七歲生辰就先到了。
五月十六日,京城放了個大晴,宮中設了晚宴,邀百官攜家眷參宴。
江右情況未明,但不耽擱大夥兒熱熱鬨鬨地過乾元節。
陸清則和百官一齊,等著晚宴時才進的宮。
朝中群臣大致劃分三類,衛黨、小皇帝黨與牆頭草,衛黨與皇黨涇渭分明,皇黨明麵上數量少,陸清則一出現在宮門外,幾個相熟的大臣就湊上來打招呼,小聲討論近來燕京的各種傳聞。
範興言姍姍來遲一步,看大夥兒正在七嘴八舌地討論,就勉強把自己的話憋了回去,臉上帶著傻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陸清則看他一眼:“範兄怎麼了?想說便說罷,何必拘束。”
範興言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擴大,笑得愈發傻氣:“也沒什麼,就是……我要當爹了!”
大夥兒頓時哄笑起來:“恭喜啊範兄!”
陸清則也笑起來,真心實意地道了幾聲賀,麵具下遮掩下,他隻露出清晰的下頜線與薄紅的唇角,卻也足夠吸引人。
眾人不由有點可惜:當初陸太傅也是個俊秀絕倫的少年郎,若是臉沒被劃傷,哪會到現在都娶不上媳婦呢?
話題不知不覺就從範興言這兒落到了陸清則身上,帶著點小心翼翼:“陸兄打算何時娶妻生子啊?”
“……”乾我什麼事?
果果,借你一用。
陸清則微笑道:“我是陛下的老師,陛下尚未成人,家國大事在前,豈敢考慮個人私事。”
大夥兒十分動容:“陸大人……”
“我想陛下若是知曉,必然也會勸導陸兄先成家罷!”
陸清則聽得無比頭疼,餘光忽然覷見個熟悉的身影,連忙道:“幾位先進去吧,我見到個熟人,去打個招呼。”
陸清則脫了身,走到個偏僻角落,轉到守在那邊的侍衛麵前,打了個招呼:“秦公子。”
秦遠安原本在走神,猝不及防被叫了一聲,嚇了一跳:“陸大人!”
陸清則含笑道:“秦公子在想什麼,那麼出神。”
這種客套話,一般含糊過去便是,秦遠安臉色冷峻,卻回答得很誠實:“一位故友生了重病,心情鬱鬱,下官有些擔心,並非故意玩忽職守。”
陸清則眉梢一挑。
生了重病的朋友?是他想的那個嗎?
衛鶴榮和秦暉早就分道揚鑣了,但似乎沒影響兩個小輩的感情啊。
能讓衛樵見見故友,稍微開心一點,衛鶴榮應該不會阻止。
陸清則忽覺找到了突破口,笑容愈發和善,卻沒順著說下去,隻隨意道:“我也算久病成醫,以我之見,生了病還被關在家裡,心情必然鬱鬱,病情也難以好轉。秦公子有空之時,帶你朋友出去走走,或許對病人會好些。”
陸清則當年遭閹黨迫害,一條命差點折在水牢裡,往後幾年,病情一直反反複複,一身病骨幾乎醃出藥味兒,直到現在,身軀也依舊單薄如紙,三步一喘似的,說這話可太有信服力了。
秦遠安認真道了謝。
當值中,被人發現秦遠安說閒話就不妙了,陸清則沒有多說,便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