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倦默了默,想到方才長順來回稟,說錢明明懷裡還多了幾本文書,一問,是陸清則準備的,讓帶給段淩光,頓時心裡泛酸。
陸清則這幾日頻繁出入書房,又調取了不少密檔來看,果然是為了段淩光。
就那麼關心段淩光嗎?連通商一事都要替他操心。
但是心裡再酸唧唧,寧倦也不會表露出來,坐到陸清則對麵,開口道:“近來京中有乞丐傳出關於西南的歌謠,我著人去查了一番,今日逮到了最先傳出的兩個乞丐。”
陸清則眉毛也沒動一下:“哦,然後呢?”
“他們說是在京郊一家客棧附近,被一個戴著鬥笠的年輕公子吩咐的。”
寧倦的臉上難得帶了絲笑,英俊非常,少了幾分前幾天發瘋時那種危險的攻擊性,目光微灼,注視著他:“懷雪猜猜,是誰?”
陸清則頓了頓,放下書,心平氣和:“陛下不是知道了嗎。”
寧倦眸光閃動,盯著他,想要確認自己在陸清則心裡的位置:“你回來應當是為了給史大將軍祭掃,卻又停留了兩日,是為了我,對嗎?”
玉白的指尖無意識揉皺了書頁,陸清則抿了抿唇,生硬地道:“西南若是反了,百姓的安穩日子也得到頭。”
“承認關心我很難嗎?”看他這副樣子,寧倦的笑意反而深了深,“懷雪,隻有心虛了,才會避而不答。”
陸清則感覺自己又有點惱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三年前他心態平和,容易被惹惱的是寧倦,三年後反而顛倒了角色,他變成了那個容易被三兩句話就驚擾心湖的人了。
他輕吸了口氣,在心裡默念幾聲“心如止水”,將手裡的書擱到桌上:“陛下這幾年削藩,得罪了不少藩王,各地藩王不滿,但礙於您手裡的兵權,並不敢有什麼動作。”
寧倦的心情已經好過來了。
陸清則明知道待在京城附近也有被發現的可能,還是因為擔心他多留了幾日,至少說明了他在陸清則心裡占的位置,比段淩光多多了吧?
寧倦托著腮,一眨不眨地盯著陸清則:“嗯,我知道,但削藩一事,勢在必行。”
坐在對麵的皇帝陛下眸裡燒灼著一片火焰,滾燙而熱烈的感情一覽無餘。
半點也沒收斂的。
陸清則給他盯得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隻能努力讓自己不被寧倦影響:“我去過蜀中,寧琮在當地肆無忌憚地屯練著私兵。”
寧倦蹙了下眉,脫口而出問:“你沒見到他吧?”
當年寧琮對陸清則做的事,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陸清則愣了一下,猜到寧倦是想起了什麼,失笑:“自然沒有。”
寧倦的臉色緩了緩。
蜀中天高皇帝遠,自他嶄露頭角後,寧琮聽聞京中傳來的一道道消息,害怕被報複,就龜縮在蜀中沒出來過了。
前幾年,寧倦被陸清則的死打擊得差點心神恍惚,直到看到陸清則留下的那封信後,才勉強振作起來,忙著收拾崇安帝留下來的一堆破事,便一直沒機會對寧琮動手。
既然寧琮又找死,他當然不會再放過。
寧倦指尖敲敲桌麵:“我已派人前去蜀中探查,一旦拿到證據。”
他眼底掠過抹冰冷的殺氣:“殺無赦。”
陸清則淡定地抿了口茶:“我也路過過靖王寧璟的封地,與怨聲載道的蜀中不同,寧璟在當地的風評甚好,百姓交口稱讚,我停留了一個月餘,倒是沒見他屯養私兵,但此人心機深沉,也不得不防。”
寧倦心口微熱,忍不住握住陸清則的手:“懷雪……”
他還以為陸清則拋下他,不要他了,但陸清則即使在外,也幫他留意著這些。
陸清則不太自在地抽了抽手:“四處走走,順便看看罷了。西南不太太平,漠北那邊可不能也出事,我聽說韃靼那個三王子烏力罕,把他爹又鬥倒下了?”
韃靼內亂了幾年,大齊喜聞樂見,但若是烏力罕這時候又針對大齊,西南和漠北同時亂起來,情況就會有點糟糕。
寧倦頷首道:“烏力罕前些日子遞來了信,願意向大齊稱臣,繼續上貢,請求乾元節親來大齊賀壽。”
陸清則盯著他的眼睛:“你相信他麼?”
寧倦淡淡道:“自然不可信,一個爬到這個位置上的人,野心怎麼會小。”
見寧倦並未被烏力罕的花言巧語迷惑,不必提醒,陸清則露出絲笑:“我聽說現在漠北的守將是林溪,那孩子也長大了啊。”
寧倦嗯了聲:“有幾分史大將軍的風采。”
頓了頓,他道:“你離開後,陳小刀隨著史大將軍剩餘的親衛,一同去了漠北。”
陸清則愣了一下。
他離開前儘量給陳小刀鋪著路,讓他能平平安安地待在京城,沒想到到最後,陳小刀竟然主動離開京城,去了苦寒危險的漠北。
不過幾年,好似每個人都有了成長和變化。
“乾元節時,他應當會回來賀壽。”寧倦伸手,拂開陸清則鬢邊的碎發,指尖在他眼角的淚痣上停留了下,才收回來,“屆時你們就能見麵了。”
陸清則看他一眼:“我還以為陛下準備把我關在這地方,誰也不讓見了。”
寧倦確實有過這個想法,那些陰暗的念頭因得知陸清則是從另一個地方而來的,而不斷膨脹,他心裡不安穩,便愈發難以遏製,但他已經不打算那麼做了。
隱雪軒更名為寄雪軒,便是他的態度之一。
“你現在不方便行動,我才不允許你到處亂跑,你若是想出去走走,我也不會攔你。”
寧倦再次抓住了陸清則的手,握住,低聲道:“隻要你不再不告而彆,還願意留在我身邊。”
陸清則靜默了會兒,終於不再躲開目光,注視著麵前年輕英俊的帝王:“陛下當真變了很多。”
寧倦的嘴角勉強勾了一下:“畢竟老師那麼狠心地教了我一回。”
陸清則思來想去,很想問問寧倦,外頭那些說他招道士和尚入宮招魂的事,是不是真的。
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無論是真是假,在他得知寧倦那幾年的痛苦之後,都沒什麼意義再論了。
長順將今日的奏本送進暖閣來,寧倦批閱奏本,陸清則在邊上看書。
暖閣裡除了窸窸窣窣的翻書聲和偶爾沙沙的落筆聲外,靜悄悄的,氣氛難得和睦。
長順守在外麵,恍惚有種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錯覺,陸大人和陛下也經常這樣,一個看書,一個批閱奏本,偶爾低聲討論討論。
想想這幾年陛下一個人靜寂孤寒的模樣,他就有點眼眶發紅。
還好還好,陸大人終究還是回來了。
不然陛下一個人可怎麼辦?
陸清則原本沒打算插手政事,但寧倦壓根不打算避著他,反而會時不時將一些暫時拿不定主意的奏本遞給他看,問問他的意見。
如此三番兩次過去,陸清則忍不住道:“陛下,你不覺得這不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寧倦不怎麼在意,“這皇位是你陪我坐穩的,便是你想坐,我也願意。”
陸清則按了按額角,還想再說點什麼,寧倦打斷他的話:“懷雪,你儘可放心,三年前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在這方麵,陸清則確實拿他沒辦法,便又拿起書看起來。
天色漸暗,長順進來點了蠟燭,暖黃的燈光幽幽盈滿了暖閣,照在陸清則臉上,有種如暖玉般的色澤,淡紅的唇瓣微抿著,仿佛濕潤的花瓣。
寧倦不由得有些意動,輕咳一聲,小聲問:“懷雪,你回來後,覺得我的表現怎麼樣?”
很乖很聽話吧?
陸清則抬了抬薄薄的眼皮:“你當真想聽?”
又瘋又病又分裂。
白日裡看起來還像個正常人,晚上冷不丁就咬人一口。
兩人視線接觸,察覺到陸清則眼底的冷笑,寧倦悻悻地低下頭,繼續看奏本:“……算了。”
陸清則看他喪氣的樣子,感覺很奇妙。
分明他很清楚,麵前這是頭攻擊性極強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但寧倦這樣子,實在像極了傷心得耳朵都耷拉下去的大狗狗,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給塊肉,安慰一下。
他明明知道這頭狼對自己圖謀不軌,伸手摸過去,可能就會被死死咬住。
但還是於心不忍。
畢竟這頭狼會這麼傷心,是因為他。
陸清則垂下眸光,猶疑片刻,還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寧倦的腦袋,給出了評價:“雖然會咬人,不過還是挺乖的。”
寧倦眸光驟然一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興奮得指尖都在微微顫抖:“那我可以親親你嗎?”
他從昨日忍到了現在,連陸清則睡著時都忍住了,沒有趁人之危,自感已經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君子到不能再君子了。
他這麼乖,向陸清則討要一點獎勵,不過分吧?
陸清則試圖把手抽回來,但倆人的力量懸殊實在太大,根本抽不回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握著他的那隻手滾燙的熱度。
以及輕微的發抖。
陸清則嘴唇抿得發白,腦子裡也空白了片刻,意識到自己居然差點就心軟了,頓感荒唐。
其他事由著寧倦也就算了,這種事怎麼能由著寧倦來?
他板著臉彆開頭:“不可……”
話沒說完,寧倦已經飛快湊過來,趁他開口的時候,將他壓在炕床上,含著他的唇侵入進去,肆意輕薄了一番。
然後才滿足地坐回去,又變成了威嚴的皇帝陛下,繼續處理那些奏章。
陸清則整個人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著寧倦,胸膛劇烈起伏,嘴唇被親得紅紅的,抹了抹唇瓣,氣得不行:“你方才到底是在請求,還是通知?”
寧倦心情極好,欣賞著陸清則發怒時顯得極盛的容顏,托著腮笑道:“你再這麼看著我,我又要忍不住了。”
陸清則耳尖發著熱,立刻彆開眼:“……”
他也沒教過這些啊,寧倦這幾年到底是跟誰學壞了?!
寧倦臉色自若:“是你主動伸手過來的。”
主動伸出手來,就要做好被咬的準備。
陸清則一陣無言。
的確是他自己主動伸出的手。
寧倦看他雪白的耳尖上一點雲霞似的紅,看了許久,不知道是在警告,還是提醒,聲音微啞:“下次伸手過來前要想清楚,這次我很克製了。”
陸清則麻木道:“你真的克製嗎?不然你還想再做些什麼?”
寧倦又盯著他看了會兒,一瞬間的眼神好似頭餓極了的狼,慢條斯理道:“懷雪,你不會想知道我想對你做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