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2 / 2)

養狼為患 青端 14619 字 8個月前

不再是孤身一人、為萬人所逆的殘暴君主。

陸清則注視著場中英俊的年輕帝王,而寧倦似有所感,忽然扭過頭,在人群中精準地找到了陸清則,與他對上視線,驕傲地昂了下腦袋。

陸清則不由也笑了。

身後的官員又竊竊私語起來,小聲感歎:“陛下聖神文武,唯一的問題,便是……京城那麼多貴女……”

也沒敢說得太大聲,感歎了那麼一句,就被同僚捂著嘴止住了。

京城那麼多貴女,寧倦隨便喜歡一個,隨便娶一個,都比和他好吧。

陸清則心裡補全了那個官員想說的話,無聲攥緊了手心裡的東西,被硌得有些疼。

場中短暫的停歇後,開始了第二輪的比箭。

這回是韃靼那邊提出的,用移動的靶子。

草原上遊獵多,在移動靶上,韃靼人天然占據優勢。

何況現在還是晚上。

韃靼使團鬆了口氣,心道,大齊的天子總不至於連這個都能壓過三王子一頭吧?

很不巧的是,寧倦還真又壓過了烏力罕一頭。

十個移動靶子,烏力罕失手射偏了一個,寧倦搭箭拉弦,幾乎沒有怎麼停頓,箭箭正中靶心。

長順數完靶子,樂顛顛地跑過來:“陛下,三王子,還要準備第三輪嗎?”

三局兩勝,寧倦已經贏了兩局,這話落入耳中,怎麼聽怎麼刺耳。

烏力罕的臉色這回是當真不太好看了,很有點自討苦吃的感覺,勉強擠出個笑容:“不愧是大齊天子,果然技藝過人,我認輸。”

圍觀的眾臣聞言冷嗤:你本來就輸了,還用認?

這場比試不僅贏了,還贏得相當漂亮。

寧倦隨意將長弓遞交給身邊的人,偏頭聽一個侍衛湊近低語了幾聲,接過帕子擦了擦手:“天色不早,諸卿今日勞碌,也該宴散了。”

眾臣齊齊行禮,這才開始四散。

一直沉默不語的範興言終於有機會走過來,看著陸清則,行了一禮後,欲言又止:“殿下……”

從見到陸清則的瞬間起,他心裡就有點狐疑。

剛才看到陳小刀鬼鬼祟祟地往新後後麵靠,又故意摔倒,狐疑就更大了。

但他也不敢妄加推斷,兀自糾結了下,還是沒說什麼。

閒雜人等都退散了,寧倦隻吩咐長順叫住了幾個核心人物,準備回南書房商談一番,走到陸清則身邊,看了眼範興言,轉頭問:“要一起去南書房聽聽嗎?”

陸清則揣測,大概是排查出可疑人物了,但他捏了捏手裡的東西,不知道陳小刀特地送來的是什麼,心裡疑惑,搖了下頭:“有些頭疼,我先回去了。”

範興言恍惚了下。

隔得這麼近,那股熟悉感就更明顯了。

但當著陛下的麵,範興言也不可能說“感覺新後怎麼有點像陸太傅”,隻能把話咽回去,眼神愈發複雜。

寧倦絲毫也不在意旁人目光,抬手摸了摸陸清則的額頭,感覺沒有發熱,臉色才舒緩下來,點頭道:“回去早些休息,彆讓寧斯越打擾你。”

乖乖站在一邊的寧斯越迷茫地眨了下眼:“?”

寧倦又低聲道:“今晚有些冷,你先焐著湯婆子,我回去給你暖暖。”

仿佛尋常夫妻之間的交代一般。

陸清則不太自然地點了下頭。

今晚不僅壓了韃靼一頭,心意也沒被陸清則拒絕,寧倦的心情極好,若不是顧忌旁人在場,幾乎想要湊過去親一下陸清則,眼睛亮亮的:“那我先走了。”

陸清則哭笑不得,又點了下頭。

寧倦有點不放心讓陸清則在自己的視線之外,邊走邊回頭。

在陸清則含著點嚴厲警告的眼神裡,他才又勉強按下一步三回頭的衝動,維持著帝王尊威,帶著人往相反的方向回去了。

留下來的眾臣臉皮一陣抽搐:“……”

上次看到陛下這麼……黏糊一個人,還是帝師吧。

陛下難不成當真把這花瓶當帝師看待了?!

陸清則毫不在意其他人落到自己身上的怪異視線,領著寧斯越這個小蘿卜頭走向另一條道,揉了揉手心裡的東西,瞟了眼跟在後頭的侍衛。

寧倦知道他不喜歡被人盯著,侍衛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頭,警醒地提防著周遭,沒有一直盯著他。

寧斯越怕像陳小刀那樣摔倒,認真看路。

他抬了抬手,將手心裡被揉成一團的紙球攤開,掃了一眼。

“宴散之後,西門外見。”

看過去的第一眼,陸清則頗感震驚。

這居然是陳小刀的字?

三年不見,小刀一手.狗爬字竟然寫得這麼規規整整了,若不是筆跡還有些熟悉,真是看不出來。

看來這幾年陳小刀有每日好好練字啊。

感歎完了,陸清則盯著那幾個字,有點困惑。

陳小刀神神秘秘地給他塞來紙條,就是不想讓寧倦發現,有什麼事需要避開寧倦的人偷偷說嗎?

陸清則思量了下,還是決定赴約,他能付出全部信任的人不多,寧倦是一個,陳小刀也是一個。

寄雪軒比寧斯越住的地方稍近一些,到了寄雪軒外,陸清則揉了把寧斯越滿頭細軟的絨毛:“你們將小殿下送回去,近日裡京城亂,都提防著點。”

已經到了寄雪軒門口,幾個侍衛也就下意識覺得沒什麼問題了,聞聲齊齊應是,護著寧斯越離開。

看著人漸漸遠去了,陸清則才麵不改色地旋身躲入黑暗中,慢悠悠往西門去。

左右他今日穿的還是身黑衣裳,非常方便融入夜色,而且就算離開幾年,他對宮中的布局也熟記於心,近日宮中的巡邏布防交上來後,還是他和寧倦一同商議修改的,是以走得相當從容,避開了所有巡邏的錦衣衛和京衛。

到了西門,陸清則出示了順手從寧倦那兒撈來的牙牌,守將見他臉生,但牙牌做不得假,便放他出了宮門。

這道宮門外向來沒什麼人來往,空寂寂的,陸清則走出去,就見到陳小刀焦灼地等在外邊,身邊還有輛馬車。

見到陸清則來了,陳小刀二話不說,拉著他就鑽上了馬車,不等陸清則說話,馬車就猛地飛馳起來。

陳小刀往他懷裡塞了個包袱,聲音很快:“公子,包袱裡都是銀票和一些碎銀,還有我讓人偽造的路引,您拿著。”

陸清則愕然地看著陳小刀,不知道該不該誇他手段厲害。

“我買通了人,今晚就能離開京城。”陳小刀臉色沉重,“這次離開京城,您往南去,切莫再接近京城了,等再過幾年……”

陸清則越聽太陽穴越跳得厲害:“不是,我沒有……”

陳小刀眼圈紅紅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陛下對您……您肯定不是真心待在陛下身邊的,離開後對您和陛下都好。”

陸清則解釋的話到這裡卡頓了一下,沉默下來。

離開之後,對他和寧倦都好嗎?

他今晚也確實想過離開。

陸清則忍不住又想起之前在校場,聽到後頭的官員竊竊私語說,寧倦隨便娶上一位貴女,也比現在好。

陸清則從前也是這麼覺得的,寧倦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姑娘,冊封為後,渡過美滿一生,那才是最好的。

他以師長的身份,擅自為寧倦劃定了他的一生。

陸清則之所以離開,也是不願意讓寧倦有這方麵的議論,果果會是個好皇帝,史書上留有這麼一筆,他覺得不妥。

但這些年一直站在寧倦身邊的,是他。

他看著寧倦一步步成長,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原著裡的寧倦是什麼樣,曾經的寧倦是什麼樣,他又是如何讓寧倦成長成現在這個令他滿意的樣子的。

他們的關係密不可分,在這世上比任何人都要親密,像師生,像親人,像朋友。

到如今……寧倦想要他們成為眷侶。

陸清則太習慣站在寧倦身邊的位置上看著他了,即使離開三年,這個位置依舊是他的,所以回來之後,他幾乎沒有過生疏感。

倘若他這次真的離開了,換成了另一個人待在寧倦身邊,取代了他的位置,他甘心嗎?

他對寧倦,當真沒有過私心嗎?

陸清則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沒什麼私心的,隻是寧倦在一步步地將他籠絡進自己的密織的網中,才讓他掙脫不得。

但他若是當真想要掙脫,寧倦關不住他的。

馬車逐漸遠離了西門,穿行在夜裡靜寂的京城小道上,朝著城門飛馳而去。

陸清則揉了揉眉心,望著越來越遠的宮城,模糊有種回到了三年前的感覺,他坐在馬車之中,望著大雪裡城門下的寧倦,離城門越來越遠,也離寧倦越來越遠。

上次他是真的想要離開,這次呢?

機會近在眼前,他若是想走,今晚趁著夜色就能走了。

正在此時,宮城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激越的鳥鳴聲,其他人或許聽不懂,但陸清則瞬間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

那是錦衣衛的暗號,意思是:陛下遇刺了!

陸清則渾身一冷之後,腦子裡第一時間跳出個清醒的念頭:不可能。

寧倦身邊有一眾暗衛守護,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手,他本人的武藝亦不輸任何暗衛,況且近日因韃靼和藩王入京,乾清宮內外守衛重重。

除非刺客有什麼超凡絕俗的能力,否則寧倦不可能遇刺。

這更像是,寧倦在南書房與眾臣商議完後,回到寄雪軒,發現他不見了,於是灑下了一把餌,等著他上鉤。

但是,萬一呢?

陸清則控製不住地想象了一下寧倦遇刺的景象,霍然起身,毫不猶豫地吩咐:“調轉回頭。”

陳小刀正緊張地望著城門的方向,思索今晚的布置有沒有漏洞,聞聲愣了一下:“公子?”

陸清則一字一頓道:“立刻折返回宮。”

城門就在眼前,自由近在咫尺。

陳小刀不明白陸清則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沉默了一下,還是相信陸清則的一切決定,掀開簾子,和馬車夫吩咐了一下。

馬車倏地一停,旋即調轉回頭,奔回了宮門的方向。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