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則對乖巧的小孩子一向寬容,寧斯越問什麼,他都能答得上。
不知不覺就越走越遠。
幾日不上朝,朝會就久了些,都中午了,早朝才散。
陸清則隱約能聽到金鑾殿那邊的聲音,注意到已經走得越來越偏了,拍拍寧斯越的小腦瓜,和他打商量:“今日隻在宮裡轉轉,下次再帶小殿下出宮走走,我們回去吧?”
聽到有下次,還是去外麵,寧斯越哪會不同意,點頭如搗蒜:“好!”
陸清則帶著他,轉身欲離開,身後突然傳來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殿下請留步!”
陸清則略微一頓,轉過頭。
是範興言。
範興言似乎是遠遠看見他們,急急跑過來的,平複了下呼吸,趕緊行禮:“微臣見過殿下與小殿下。”
乾元節那晚,範興言就叫住過陸清則,一臉的欲言又止。
陸清則心裡有點了悟,笑了笑:“範大人無需多禮,有什麼事嗎?”
他沒有刻意壓著聲音,隻是這兩日風寒,聲音較之往常,有些許沙啞。
但即使如此,範興言還是聽得微微一震,熟悉感鋪天蓋地湧來,讓他愈發確認了自己心中所想,咬了咬牙,試探著開口叫:“懷雪?”
陸清則望著他沒應聲。
沉默蔓延了幾瞬,範興言眼眶微微發熱:“究竟是……”
當年因陸清則的死訊備受打擊的人不少,他也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朝中那些人咄咄相逼,陸清則的下場何至於斯?
分明都是十年寒窗苦讀,百裡挑一才走進朝堂的,卻偏偏那般盲從有心之人的惡言惡語,對一個無辜的人毫無下限地攻擊抹黑!
沒想到竟然能有再相會的一日。
朝中關於陛下與帝師的流言不少,他往日聽聽便算了,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可是陸清則好好地回來了,其餘的東西,範興言覺得也不是不可以忽略。
那些難道有清正直臣被潑臟水圍攻而死可怕嗎?
陛下和懷雪還未昭告天下,或許就是怕朝中再次興起那般風浪吧。
範興言心裡複雜又煎熬,陸清則不僅是他的朋友,還數次施恩於他,是他的伯樂,他的恩人,看陸清則不承認身份,他心裡不忍。
從察覺到陸清則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心底就生出的念頭在這一刻愈發清晰。
不論陸清則是如何回來的,他都沒有必要隱姓埋名,他要為陸清則重臨京城幫一把忙。
陸清則看著眼底的光逐漸堅定的範興言:“……”
怎麼了這是?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應下範興言的話,範興言忽然又嚴肅地朝他行了一禮告辭,旋即轉身就走,健步如飛,叫都叫不住。
很有點當初被陸清則拜托後,轉身拔腿就跑回家寫折子的氣勢。
陸清則張了張嘴,摸不著頭腦。
範兄怎麼忽然又熱血沸騰了?
他還沒琢磨清楚,寧斯越忽然激動起來,騰地就站直了:“兒臣見過父皇。”
陸清則抬抬眼皮,果然就看到寧倦在侍衛的簇擁下緩步走了過來,袞服旒冕,氣度尊華,周圍的人都低著頭,隻有倆人視線相交。
他眼底露出幾分笑意,朝寧倦點了下頭,寧倦就忍不住走快了幾步,平淡地嗯了聲:“你父君身子才好,纏著他做什麼,回去讀書。”
寧斯越小臉一垮:“是、是,父皇。”
陸清則還想為寧斯越說說話,就被寧倦牽住了:“朕召了徐恕進宮,讓他再給你看看。”
“……”陸清則決定先給自己說說話,“一個風寒罷了,已經好了,還請徐恕來?至於麼。”
每天早上一碗調養身子的藥,已經讓他的早晨充滿了苦澀。
不想再喝了。
“就看看,不給你另加藥。”
寧倦哄著他坐上轎子,寧斯越則被侍衛抱上了步輦,得去學堂讀書。
寧斯越都坐穩了,忽然想起件事,咬著手指騰地回過頭。
等等,父君被蟲子咬了啊!
不過,那麼多咬痕,還很顯眼,父皇會發現的吧?
寧斯越思索了下,蹙著的小眉頭又鬆開了,點頭想,父皇那麼在意父君,肯定能發現的。
回寄雪軒的途中,陸清則就順勢將早上處理的事務與寧倦談了談,特地避開了那封帶著名單的密函。
寧倦聽他說完,點頭:“懷雪處理的,我都放心。”
心裡卻是微微發緊,昨晚收到的密函好像也擱在書桌上,陸清則看到了嗎?
他不想讓陸清則為了那幾個人難過或者生氣。
但看陸清則麵色如常,也未談及那封密函,應該是沒看到。
寧倦鬆了口氣,心裡又開心起來,說起早朝上的事,還有寧琮的問題。
寧琮現在已經被帶去了宗人府關著。
待到京城安定一些,寧倦不會留他的命,蜀中那邊的後患也要早日鏟除。
寧倦在外人麵前不顯山不露水,情緒收斂得滴水不漏,在陸清則麵前,就不怎麼遮掩了,像條搖著尾巴的大狗,心情好的時候尾巴搖來搖去,心情不好的時候耳朵又會耷拉下去。
陸清則清晰地看到他從微微緊張到鬆弛愉悅,心底暗暗發笑。
既然寧倦這麼高興,他就更不可能提那件事了。
回到寄雪軒,沒等多久,徐恕就過來了。
徐恕依舊沒領受太醫銜,不過有自由出入太醫院的權力,在城中開了家藥鋪,平日裡就琢磨些疑難雜症,改善改善藥方,有時候還會離京一段時日,四處走一走,找找新藥材。
如果在京城的話,徐恕就會時不時應召進宮,給寧倦看看病。
現在陸清則回來了,徐恕負責的人就又多了一個。
徐恕先給寧倦請了脈,半晌,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陛下的脈象,比前些時日平穩了許多。最近還頻頻失眠、常犯頭疼嗎?”
寧倦搖頭。
徐恕忍不住看了眼陸清則。
他都搞不定的病,陸清則一回來居然就好了?
就說是心病吧,不是他的問題!
皇帝陛下的身體過於康健,徐恕問完話就說不出什麼了,又給陸清則把了把脈。
陸清則嫌天熱,回來就把領子扯鬆了些,徐恕眼尖,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點顯眼的痕跡,若有所思地想了會兒,放開手,扭過頭,直言不諱:“陛下,房事彆太頻繁,陸大人身子虛,受不住的。”
陸清則猝不及防,差點嗆到:“……”
寧倦麵不改色:“沒其他問題了?”
徐恕絲毫沒注意陸清則那一瞬間難得變幻的臉色,老神在在地道:“風寒痊愈了,其他的和從前差不多,平日裡多注意注意。現在陸大人的身子,已經比三月前好些了,適當控製一下頻率還是可以的,我的藥是頂好的,要堅持喝,換三個月前,陸大人可能都承不住……”
陸清則深吸了口氣,“當”地放下茶盞,溫柔地笑道:“徐大夫,說完了嗎?”
徐恕察覺到他話裡的不善,嘖了聲。
都是事實,怎麼還不讓說呢?諱疾忌醫啊。
寧倦也意識到了,再讓徐恕口無遮攔地說下去,他今晚可能就進不了陸清則的屋了,立刻打住,把徐恕這尊大佛給送走了。
到晚上的時候,寧倦沐浴完就趕緊先鑽上陸清則的床,免得被陸清則記仇趕走。
陸清則的確有點想趕人,結果掀開被子,看到皇帝陛下一大隻橫在那兒,板起來的臉就繃不住了,啼笑皆非地踢了他一下:“出息。”
倒也沒繼續趕人了。
寧倦知道陸清則身子不好,現在恐怕都還沒恢複全。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身體的躁動是另一回事。
皇帝陛下才二十二歲,前幾日才開了葷,叼著心心念念的人愛不釋口,被踢一腳都覺得是誘惑,晚上抱著陸清則哪能安分下來。
陸清則往常閉上眼,不消片刻就能睡著,今晚被皇帝陛下揉來弄去的,弄得也有些發躁,無奈地吐出口氣,翻了個身麵對寧倦,聲音很低:“快三更天了,你到底還睡不睡了?不睡滾去睡羅漢榻。”
屋內靜悄悄的,隻有從窗格透進的淺薄月色,被薄薄的紗幔篩過,朦朧地落在床上,柔和的光影似是融在一起,分不開彼此。
過濾過的光線再落在陸清則的臉上,有種奇異的聖潔感。
他開口時的溫熱氣息噴灑在喉間,寧倦的喉結不由抽動了一下,有點委屈,嗓音喑啞:“我睡不著,老師。”
倆人的身體貼在一起,氣氛曖昧旖旎得簡直能滴水。
陸清則一聽到這個稱呼就耳根發燙,輕輕吸了口氣:“那你想做什麼?”
寧倦想了想,低下頭,在他耳畔廝磨:“像從前那樣幫幫我好麼?老師。”
陸清則現在還不適合,但他適合呀。
陸清則閉了閉眼:“……都讓你彆這麼叫我了。”
“好不好嘛?”
怎麼還撒嬌的。
皇帝陛下的威嚴何在?
陸清則最吃不住的就是寧倦示弱撒嬌賣乖,在黑暗裡和那雙狼似的炙亮眼眸對視片晌,自暴自棄地想,不是說要直視嗎,那就直視這狼崽子的欲望吧。
現在都不習慣的話,以後日子還長呢。
他合上眼睫,微不可查地點了兩下頭。
寧倦渾身的血液都似在發燙,立刻抓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帶著他摸索,聲音裡含著笑:“老師,那年中秋過後很久,我才發現,你其實也生疏得很。”
“……”陸清則麵無表情道,“閉嘴。”
寧倦不肯閉嘴,不依不饒地問:“老師平日裡會想著誰?”
有完沒完了?
最開始不願意叫他老師,養熟了才肯叫,後來又不肯叫他老師,想撇清師生關係。
現在他願意不以師生身份相處了,這小兔崽子反倒又開始叫了。
讓他叫的時候不叫,不讓他叫的時候半點不消停。
陸清則有點惱,手上力道重了點,寧倦輕嘶了下,低低悶哼了聲,把陸清則抱在懷裡,下頜抵在他頭上,止不住地笑:“怎麼都這麼多年了,老師還是這麼生疏?”
陸清則費著力,還要被這麼羞辱技術,惱怒地張口就想罵一聲,寧倦找準機會,趁機低頭含住他的唇,纏著他接了個綿長的吻,又叼著他後頸,磨著那道越來越淺的咬痕,就是不咬下去,膩膩歪歪的。
陸清則被弄得一身汗,忍無可忍威脅:“你是不是想像寧琮一樣?”
寧倦轉到他耳邊,含笑道:“你才舍不得。”
頓了頓,他壓低聲音,跟說什麼秘密似的,小聲道:“懷雪,你有反應了。”
陸清則渾身都僵硬了。
他自詡清心寡欲,從來不會沉湎這方麵的事,除了寧倦外,他都嫌棄臟。
怎麼會?
寧倦察覺到他的僵硬,撫了撫他的背,嗓音低沉:“彆怕,懷雪,對喜歡的人有愛欲才是正常的,不是嗎?”
“多多對我產生這樣的私欲吧。”
寧倦像在蠱惑著什麼:“換我幫你了。”
陸清則倉促地彆開頭,想要拒絕:“不用,我……”
“彆躲。”寧倦看他慌亂的樣子,憐惜地在他耳邊親了親,“我也想讓你舒服。”
陸清則向來抵抗不住寧倦的攻勢,微弱的抵抗很快便被擊潰了。
在陌生的感覺來臨時,陸清則渾噩的腦子裡跳出個念頭:
……怎麼,貌似,寧倦說他技術不行,真有幾分道理?
等到陸清則因為承受不住,眉尖深蹙著半昏迷過去時,寧倦才平複了如雷的心跳,沒有為自己的步步緊逼感到愧疚。
在床下他可以都聽陸清則的。
但在床上陸清則得聽他的。
再聽話的狗狗也是吃肉骨頭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