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倦想到便做。
他換了身陸清則給他買的衣裳,拿上陸清則叮囑必須隨身攜帶的手機和鑰匙,踏出了家門。
這是來到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後,寧倦第一次單獨出行。
他態度自然地出門反鎖,按下電梯,內心平靜,沒有陸清則所擔心的獨自麵對這個陌生世界的惶然不安。
那種情緒都是在陸清則麵前展露的。
獨自一人的時候,寧倦從不畏懼什麼。
電梯下到一樓,寧倦走出電梯廂,正要往外走,就撞上了提前下班回來的林奉。
雖然隻在周五晚上短促地見過一麵,但林奉對寧倦的印象很深。
不僅是因為這個高高瘦瘦的少年生得格外俊美,而且他的氣質也很特彆。
明明才十七八歲的樣子,卻有著渾然天成的上位者氣質,看人有種俯視之感,不經意似的瞥來一眼,都帶著無形中的壓迫。
不過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
林奉心想著,主動上前,和寧倦親切地打了個招呼“同學,放學這麼早嗎?”
寧倦自然也認出了這是那個心懷不軌的鄰居,微眯了下眼,單手插在兜裡,不動聲色觀察著他,沒吭聲。
生得歪瓜裂棗,也敢覬覦懷雪。
從小到大也有班草稱呼的林奉並不知道自己被劃進了“歪瓜裂棗”範疇,看寧倦臉色冷冷淡淡的,並不出聲,也沒生氣。
雖然被陸清則連番拒絕,但他還是沒放棄,一團和氣地道“我之前都沒見小陸往家裡帶過人,你是小陸的弟弟吧,在他這兒借住?”
寧倦依舊沒說話。
陸清則禮貌疏離,從不談及自身私事,林奉隻能從寧倦這兒打探陸清則到底是不是談戀愛了,壓下心底的一絲不滿,試探著繼續問“我周末想約小陸一起去看電影,不過聽說小陸已經有約會了?”
“約會”是一個新的詞彙。
具體是什麼意思,寧倦能從語境裡品出來。
陸清則周末有沒有約會,他不清楚,但麵前這人,不知死活地想和陸清則約會!
寧倦眼底蘊著寒色,慢慢開了口“他有約了。”
林奉一愣“和誰?”
寧倦“我。”
和他?一個高中生……
林奉剛生出一絲“陸清則果然沒有談戀愛”的驚喜慶幸,眼前就籠罩來一道陰影。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這個少年居然比他還高幾分,垂下的眼眸冰冷,讓人有種被冷血的凶獸盯著、下一刻就會被撕咬成片的錯覺。
林奉不自覺地發顫,那一瞬間竟然對麵前的少年生出了畏懼之感,下意識地後退了三步,想要脫離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寧倦眼底劃過幾絲譏誚,居高臨下望著他“我是陸清則的男朋友。”
頓了頓,他的嗓音徹底冷了下來“彆再糾纏不休。”
話畢,寧倦也不看林奉的表情,徑直走出了大廳。
周六和陸清則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寧倦有觀察過路線,往外走去,順暢無阻,仿佛很熟悉路線,走過千萬次。
公寓離學校不遠,陸清則開車十五分鐘,地鐵兩站就到。
陸清則昨晚離開的時候,給寧倦轉了些錢,皇帝陛下這才不至於身無分文,連買張地鐵票的錢也沒。
他回憶著那天陸清則買票時每個步驟,順利買到了地鐵票,進站後確認了一下方向,乘上地鐵。
這時候還沒到下班的高峰期,地鐵裡人並不是很多,寧倦便格外惹眼,走到哪兒都有人視線相隨,但他臉色冷峻漠然,站在那裡,像終年不化的堅冰,高不可攀又冰冷刺骨,沒人敢上前要聯係方式。
寧倦習慣了受萬人矚目,平淡地忽略那些視線,出了地鐵,左右看了看,辨認了下方向,走出地鐵口,便看到了附中的標誌。
陸清則說,他就在此處授課。
皇帝陛下對這個世界的一切猶抱著警惕態度,沒有貿然上前,一邊觀察,一邊繞至了學校大門口,發現門口有人守著。
還豎著塊牌子——非本校學生,請勿入內。
竟是什麼不可擅闖的重地嗎?
寧倦皺了皺眉,又繞過前門,目光銳利地搜尋著適合的地方。
沒過多久,他順利找到了一處較為僻靜、無人看守、圍牆附近也有落腳點的地方,方便攀爬。
寧倦略一發力,利落地三兩下蹬上圍牆,為自己的身手感到一絲不滿——這具身體的體質不如他自己的,換作是他本來的身體,還能更快兩分。
皇帝陛下想著,翻身一躍,輕鬆落進了圍牆之內。
結果腳剛站穩,前方“嗖”地竄出道影子。
竟埋伏著人!
寧倦渾身緊繃,下意識就要進攻,直接擰斷這埋伏者的脖子。
然後前方就傳來聲怒喝“我就知道還有,連校服也沒穿!”
寧倦略微一頓,掀了掀薄薄的眼皮“……?”
埋伏在灌木後陡然躥出來的,是個頭頂光禿禿、邊緣剩一圈毛發,戴著副眼鏡的中年男人。
沒什麼威脅性。
寧倦得出結論,收起了殺意,不動聲色地觀察形勢。
中年男人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剛在鬼門關外遊蕩了一圈,一把拽過寧倦,想把他往外拉。
寧倦頗感不悅,側身避開。
中年男人氣笑了“還敢躲,給我過來!”
世界上敢這麼和寧倦說話的人不多。
除了陸清則,其他的大多都已經是死人。
寧倦漠然看他一眼,跟著走了出去。
外麵蹲著幾個穿著統一服飾的男生,嘴裡還在哭嚷“吳主任,我們下次真的不敢了……咦。”
哭著哭著,發現吳主任又帶回來個麵生的,幾個學生麵麵相覷。
這誰?
有人認識嗎?
吳主任把地上的一群蘿卜頭叫起來,指指點點“你們爸媽辛苦賺錢,送你們來上學,要是知道你們翻牆跑出去上網,能被你們氣死!對不起父母,還對不起自己!”
此處適合翻牆,吳主任蹲點已久,一逮就逮到一串。
麵前這堆都是經常逃課的了,就是這個新來的比較麵生。
吳主任瞅了兩眼寧倦,越看越覺得陌生,推了推眼鏡“你,哪個班的?”
寧倦沉默“……”
尊貴的陛下挨著莫名其妙的訓罵,緩緩意識到,他可能是誤入了什麼現場。
哪個班的,是什麼意思?
他腦中迅速閃過陸清則書桌上,那些堆疊的試卷、練習冊上,姓名欄附近的班級名稱,猜測這光頭是在問這個,眉峰攢動著,為了不引人注意,顯得異類,謹慎地回答“高二一班。”
“高二一班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吳主任打量著寧倦,滿腔狐疑“都跟我來教導處,讓你們老師領你們回去。”
聞言,那幾個學生頓時垮了臉,蔫噠噠地跟在吳主任身上,往教學樓方向走。
寧倦暫時摸不清楚情況,環視了一圈,發現此地除了幾棵樹外,視野甚是開闊,並不方便躲藏隱匿。
萬一被這個光頭叫來外援,他不好動手。
懷雪說了,在他的家鄉,不能隨便殺人。
隻是這麼一耽擱,還能接到懷雪嗎?
寧倦蹙蹙眉,按捺住性子,跟了上去。
其他幾個學生見他獨自綴在後麵,趁吳主任不注意,悄悄放慢了腳步,朝他比了個大拇指“哥們兒,我們都看到了,你剛剛翻牆進來的姿勢,賊他媽炫酷!一看就是練過的吧?”
寧倦麵無表情回視“……”
吳主任注意到動靜,回過頭訓斥了一句“還敢交頭接耳?所有人一萬字檢討,下周一升旗儀式上,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念!”
還在興奮的幾個學生霎時如喪考妣,發出陣哀嚎,也沒敢再有興致圍在寧倦身邊問東問西了。
到了教導處,吳主任一個個開始聯係其他班的老師來領人。
陸清則剛下課,就接到了吳主任的電話,讓他去教導處領學生。
陸清則眉梢微揚,掃了眼班裡小蘿卜頭們——四十二號人,一個不少。
他哪來的其他學生要領?
陸清則心裡有幾分納悶“我們班學生都在,吳主任,你是不是弄錯了?”
吳主任壓低聲音“果然不是嗎?我就猜不是你們班學生,最近也沒有轉校的,這個學生沒穿校服,從圍牆翻進來,那身手,一看就是慣犯,眼神冷冰冰的,也不像個小孩兒,怪嚇人的……”
陸清則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越聽眼皮跳得越厲害,終於忍不住打斷“吳主任,他長得怎麼樣?”
沒想到陸清則會問這麼個問題,吳主任愣了一下。
他站在門外,回頭瞄了眼站在屋內的少年,糾結了一下,實話實說“模樣倒是……挺好看的,瞧著像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陸清則輕吸了口氣,“吳主任,他是我的學生。”
吳主任“嘎?”
“你等等,我馬上來領他!”
說完,陸清則顧不得收拾什麼,拔腿就往教務處去。
好在教務處離得並不遠,他疾行而去,都沒顧得上回應走廊上和他打招呼的學生,短短幾分鐘就到了。
一推開門,裡邊的少年身高腿長,側容英挺,再熟悉不過。
聽到聲音,寧倦想回過頭,又似乎是嫌丟臉,最後還是沒回過頭。
陸清則的擔心瞬間轉為了好笑。
皇帝陛下這是怎麼回事,竟然會被教導主任逮住了?
他上前兩步,伸手摟住寧倦的肩膀,朝吳主任笑“吳主任,我來領我的學生了。”
吳主任滿臉狐疑,左看右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