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則和段淩光默默地走遠了幾步。
上次見麵,戰況緊急,來不及多說,這會兒倒是能聊上不少。
互相交流了下近況之後,陸清則還打聽了下之前幫他易容的錢明明近況,得知錢明明過得不錯,心裡也踏實了點。
段淩光想起他回京後遇到的一連串事,頗為感慨:“沒想到,到最後,還是成就了師尊文學啊。”
陸清則忍不住問:“師尊文學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個你不用了解,”段淩光想起個重要的事,壓低聲音,“那什麼,那個琉璃盞,沒惹出什麼事吧?”
那玩意留下來危險,送回來也危險,怎麼想都像個觸發不可描述劇情、外加讓他這個無辜路人背鍋的恐怖道具。
陸清則略微沉默了一秒,麵不改色:“沒有。”
也就是他給寧倦奪了更好看的一盞琉璃盞,回去之後,寧倦把那盞光華璀璨的琉璃盞放在床頭,在燈光下翻來覆去折騰了他一晚上罷了。
陸清則決定換個話題,免得段淩光這個閱本無數的再提什麼後續:“海運通商一事,已提上議程,眼下還在考量斟酌,需要一些時間,不過西域那邊也夠你吃很多年了,你來京城若是為的此事,儘可放心。”
段淩光一合扇子,笑眯眯的:“你辦事,我放心。我知道我的胃口吃得下多少,不急。”
說著,他眼風一掠,飛快離陸清則一丈遠:“你家小皇帝回來了。”
陸清則回頭一看,明月之下,寧倦換了身簡便些的暗紋窄袍,從月洞門下跨了進來。
皇帝陛下仿佛自帶凍結氣場,剛還亂糟糟的園子裡霎時一靜。
寧倦掀了下眼皮,側身把跟在他身後的小蘿卜頭讓了出來,語氣淡淡的:“今兒是中秋,
儘歡即可,不必拘束。”
那語氣和平時要宰人也差不多,眾人還是不敢吱聲。
寧倦眉梢一挑:“朕的話也不好使了?”
看陛下不像是在說客套話,大夥兒又猶豫著望向陸清則,得到陸清則失笑點頭的準允後,這才鬆了口氣,慢慢恢複了熱鬨。
寧斯越噠噠噠跑到陸清則身邊,揪著他的衣角,好奇地望著大家,大眼睛裡滿是不解。
為什麼園子裡的人更少了些,但好像比方才的宮宴要熱鬨呀?
光喝酒吃菜賞月沒甚意思,賞月怎麼能沒有詩詞呢。
那邊的幾個文臣開始出主意,玩個對詩遊戲,要說出不提“月”字的中秋詩詞,說不上的就罰酒一杯。
史息策默默縮到角落,和陳小刀坐著一起吃月餅,剩下以鄭垚為首的幾個武將聞之失色,提議打一架,誰輸了誰喝酒。
頓時文武兩派又爭執起來,試圖得到陛下的支持。
但陛下顯然並不準備搭理他們。
正在此時,一聲鷹唳陡然劃破長空,雪白英武的鷹隼落到樹上,雄赳赳地俯視眾人。
寧倦瞥了眼那破鳥,決定今日過節不予計較。
尊貴的陛下在人前要穩重,即使很想像寧斯越那樣,跑到陸清則身邊,也極力忍著,不疾不徐地走過來,又急不可耐地抓起陸清則的手,還要找個理由:“朕就知道你的手冷。”
陸清則笑了笑,隨意揉了揉寧斯越的小腦瓜,扭頭含笑問:“陛下,你究竟是怕我手冷,還是想牽我的手?”
皇帝陛下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渾然不在意天上那輪月亮,隻目不轉睛地凝望屬於他的明月,直言不諱:“都是。”
當著小孩兒的麵,還真好意思說出來。
陸清則心想著,反手握緊了他的手。
園中沸沸揚揚的,比方才的宮宴要更熱鬨真實。
寧斯越到底是孩子,禁不住熱鬨的誘惑,在安平的陪伴下,提著自己的小兔子燈籠,過去傻樂著加入慶祝。
天穹之上月華流照,底下的人間喧鬨繁華。
陸清則感受著手心裡的溫度,唇角帶著笑意,歪頭問:“陛下,你喜歡這個中秋嗎?”
喜歡這個喧鬨的人間嗎?
寧倦眸色溫沉,在他手背親了親:“喜歡。”
陸清則也很喜歡。
他唇角淺淺彎著,仰起頭,欣賞當空的滿月。
寧倦的目光在屬於他的明月上停留了許久,才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夜空之中,屬於所有人的月亮。
曾占據內心深處、厭惡這一切與他無關的熱鬨的孤獨感,點點消磨殆儘。
望年年,似今朝。
他心想。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