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經過今天晚上的“散夥酒”,難受的不止陸時亦,簡大勇同樣不好受。
回來以後一直在門口的馬紮上坐著,望著南方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簡言站在後麵看了他半晌,放下卷子緩步走到他身邊,拖過一張馬紮,與他並肩而坐。
“言言,寫完作業了?”
簡言沒回答簡大勇的問題,而是反問:“為什麼要放他走?”
簡大勇看了他一眼。
“你死纏爛打把他找來是有目的的吧,如果我猜的沒錯,”簡言頓了頓,“你是為了培養他進ARRC,好找機會見到你師兄,對嗎?”
“你們這些孩子......”簡大勇苦笑,“怎麼一個比一個聰明。”
“不是我聰明,”簡言道,“是你表現的太明顯了。我不理解的是,以前我勸過你,如果想找師兄問清楚當年的事就儘早去,為什麼拖到現在?”
簡大勇家逢變故、沉寂賽場後,簡大勇的師兄吳贏也按照計劃退役,離開Fsh出走日本。
吳贏曾在美國進修過,當時成績一般,理論卻非常強。02年簡大勇和他能在那種大環境下取得好成績,都仰仗於吳贏強大的分析能力與技術指導。
後來簡大勇打聽到,吳贏正在日本一家大型俱樂部任職教練,動過去找師兄的念頭。可惜那時簡言太小,簡大勇放不下他,這件事便一直擱置著。
再後來簡言成績越來越好,簡大勇的重心漸漸往培養孩子上偏移,加上仍有些害怕麵對往事,想找師兄問清楚的執念,在日複一日的蹉跎中也就漸漸不了了之了。
不知為何,今年簡大勇又想找師兄了,簡言很是詫異。
而且按照常理,簡言正在高三緊要關頭,即使已經拿到保送名額,作為家長,簡大勇怎麼都得把高考前的時間咬牙挺過去。
不長,現在快四月末了,距離高考還有一個多月、不到兩個月,所以簡言無法理解父親為何心急起來。
簡大勇沉默片刻,實話實說:“如果我貿然去日本師兄,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見我,所以我確實是想通過比賽見到他,找小鹿也是因為他有闖入ARRC(亞洲摩托車公路錦標賽)的潛質。”
找一個自由身的好車手難,找一個技術好自由身還不嫌棄他窮的車手更難,好不容易碰到陸時亦,簡大勇本來不想放走他的。
“可是......”簡大勇盯著地麵的螞蟻窩,“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我發現小鹿的前途不可限量,我不能耽誤他。而且在解決私人的問題之前,我更希望華國能出現一位亞洲第一、乃至世界第一,華國等這個金杯……已經等的太久太久了。”
聽到這話,簡言表情鬆動些許。
在父親的熏陶下他從小接觸摩托車,知道一直以來處於低迷狀態的華國摩托賽車運動,需要新的領頭羊帶動。
簡言其實一直不讚同父親為了私心找陸時亦的做法,這一周多都沒怎麼理他。現在見他終於想通了,輕輕呼了一口氣。
但隨即又恢複冰冷的表情,他還沒弄清父親忽然心急的原因,試探著問:“可以他的實力,就算今年不簽博馳,以後還有很多機會進博馳,讓他在咱們這先訓練一年半載完全沒問題,你為什麼急著把他逼走?”
簡大勇聽著兒子的疑問,臉上還是那副苦笑的表情。作為曾差一步就封頂亞洲的車手,他當然很想親手把小鹿送到冠軍領獎台上。
他隻是......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去去去寫作業去,大人的事小孩彆摻和!”
.
“滋——滋——滋——”
陸時亦剛衝掉頭上的泡沫,身上還沒衝乾淨,音樂聲戛然而止,被長長的提示音加震動聲打斷。
聽起來是有人給他發了微信語音請求。
心頭莫名其妙湧上一股預感,能不能是......那個男人?
他想也不想便擦乾手,走到洗手台那邊拿起手機。看清雪夜頭像後,完全沒想到,自己一向不準的預感竟然對了!
陸時亦遲疑片刻,心想這是個語音,對方並不知道他還在洗澡,迅速按下接通,“喂?”
“是我,”男人道,“在開車,剛看到你的消息,不好意思。”
陸時亦仔細聽了聽,對方那邊確實是有軲轆壓過地麵的聲音。隨即意識到,男人這是在......跟他解釋?
心裡那點微不可察的失落感隨著男人聲音消散,他趕緊說:“沒關係。”
“想知道許翔為什麼被禁賽?”
“不著急,”陸時亦顧慮對方在開車,這麼說話不安全,善解人意道,“等你有空再說。”
薄謙“嗯”了一聲,陸時亦以為這通語音就要到此結束了,等著對方先提出掛斷。
過了兩秒後,卻聽對方問:“你在哪裡呢,周圍聽起來很空曠。”
陸時亦順口說了出去,“在洗澡。”
“還沒洗完?”
“是,”陸時亦不清楚他問這問題的目的,如實回答:“還沒洗完。”
花灑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滴,在快接近地麵處連成水線,擊打在瓷磚上的聲音頗為動聽。陸時亦以為這次怎麼都要結束了,對方再次出聲:
“洗澡的時候,特意擦乾手接我語音——”薄謙尾音拉長,“你等我回複,等了很久了?”
陸時亦沒想到對方將他的心思猜得一乾二淨,渾身血液上湧,耳朵倏地發燙!
薄謙說的時候,已然能想到小男生聽到這句話後的表情。
一定是憤怒裡帶著點羞赧,紅著耳朵啞口無言。
他甚至有種想給小男生發視頻親眼看看的衝動,但一想對方此刻應該光著身子,遺憾作罷,隻能從嘴上討回來:
“這麼快就想我了?沒關係,明天就能見到。”
說完,他沒等小男生回複立刻掛斷。陸時亦馬上出口的“不是!”咕咚一聲,硬生生憋了回去!
“......”
陸時亦憤憤不平地把毛巾扔回毛巾架,放下手機抬起頭,猝不及防地在浴室鏡子中,看到了自己紅透的耳朵。
以及憤怒裡帶著點羞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