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克托天黑的早, 16:00剛過,山裡已顯示出一種灰蒙蒙的迷離感。陸時亦迎著風, 站在賽道出發點,緊了緊袖口的紐扣。
隨即他聽見身後有熟悉的摩托車引擎聲接近,點煙的手一頓——這麼晚了, 哪個車隊能想不開過來訓練?
最近大家基本都是天蒙蒙亮過來, 十五六個小時跑完來回後, 正好晚上七、八點回去吃晚餐加休息,這樣既不會太疲意, 也不會耽誤第二天的訓練。
況且過來的車手大部分都有拉力賽經驗, 不需要臨時抱佛腳,所以這個時間,有人從出發點過來陸時亦挺驚訝,的。
但這念頭一晃就過去了,誰來熬夜訓練跟他沒什麼關係。他把煙點燃,剛吸了兩口, 就看見一道極快的綠色車影從他身邊劃了過去。
經過他身邊時, 車上的車手回頭看了他一眼,貼頭皮的板寸,眼角狹長而冷。陸時亦抹了挑眉,沒想到這位同僚,居然是被國內第一俱樂部教練稱為“新生代最亮的星”的吉米!
原本程幼婷還覺得這小子太猖狂, 現在才發現, 人家不僅有猖狂的天賦, 也把“努力”這個技能點到了滿格。
隨時亦莫名被他激出一股血氣,煙也不吸了,立刻打火追了上去。
賽道開始這一段都是平地,陸時亦斟酌著加速,在三十秒內追到了吉米身後五米處。
而吉米似是聽到了他追上來的聲音,側頭向後瞥了下,隨即身子下弓,又將距離拉開一米!
看他的車的性能,陸時亦便知道Fsh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心血。當然吉米也有被用心培養的資本——接下來,吉米和陸時亦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距離,再沒讓他接近半寸!
不過陸時亦心裡清楚,對方沒發揮最大的實力,同樣,他自己也沒用全力。
畢竟隻是訓練,如果在對手麵前暴露太多,是在給人家擊破你的機會,這不劃算。
天漸漸黑了,一綠一銀兩輛賽車飛馳在寂靜的山林間。兩人都默默看著前路,沒一個人表示出想停下來歇一歇的意思,仿佛一種無聲的默契。
拉力賽就是這樣,它不止考驗車手的技巧,更考驗車手的精神。為了多搶出一段距離,有許多車手選擇全程不吃不喝,那完全是靠毅力在支撐的。
三個小時後,可能是長時間的精神緊張讓吉米有些疲憊,他抬手揉了下眼睛。
陸時亦看到他的動作,也跟著鬆了口氣,但速度沒降。緊接著,前麵突然發出一陣“嘩啦啦”的水聲,伴著兩排水瀑……
陸時亦目光一凝,前麵……有水坑!
從揚起的水瀑看,水坑的深度較深,吉米的車身明顯晃一下,甚至有點要滑倒的趨勢!
應對水坑,最好的處理方法是減速通過或者從邊緣繞過去。估計剛才吉米光顧著揉眼睛,沒注意到水坑,才直接衝進去的。
水麵眼下就在陸時亦不遠處,如果現在減速的話車胎容易打滑,會導致車子側翻。而繞路的話,他的車燈又照不全水坑周圍的全貌。
吉米穩了兩次才穩住身形,現在已經駛離水坑,迅速減速停在路邊。既然他能硬衝過去,陸時亦咬了咬牙,也隻能在看不清楚的情況下衝過去了。
然而,就在他已經打定主意時,身後突然照過來一束光,正好夠照亮前路!
陸時亦趕緊借著光亮,壓著水坑邊緣安全通過。
想想剛才吉米差點滑倒的險狀,陸時亦心有餘悸。其實從他開出半小時開始,他便聽到身後有汽車跟著的聲音,隻是一直和吉米較勁,騰不出功夫看後麵是誰。
不過不用看,他也能猜出大概——程兒姐回去之後肯定會跟簡大勇報告,簡大勇放心不下,必然會開車跟出來。
陸時亦回頭看了眼,因為車燈還打著,他看不清主駕上的人。車牌倒是幾人這幾天一直在用的車,跟出來的人是簡大勇無疑。
陸時亦伸出兩指,在太陽穴邊揮了一下以示感謝。然後他緩緩減速,將車停在吉米旁邊,“車出故障了?”
吉米正蹲在地上檢查車輛,聞言動作慢下來,抬眼看向陸時亦,眼中閃著不解的光。
按照常理來說,作為兩個陌生人,陸時亦完全沒必要管他。若是陰險點的,說不定還會幸災樂禍一翻,恨不得他的車就此報廢再也好不了,或者吉米被困在山裡一宿,出去之後大病一場,不能參加比賽才好呢。
沒成想這人竟主動停車問他,而且見他不理解,還又問了一遍:“是發動機進水了麼?”
吉米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聲,“我懷疑是。”
“我給你看看,”陸時亦把頭盔放在一旁,蹲下身子,打開手機手電筒前後照了一圈,“嘖,排氣筒也進水了。”
“那怎麼辦?”
“我想想,可以……”
不同於陸時亦,吉米出生在車手世家,從摸車那天開始,父親便發現他有天賦,一直按照嚴格的標準培養。去年成年後,父親立馬把他送進Fsh,所以他接觸機械方麵的知識很少,遇到賽車故障能感覺出哪裡有問題,卻不會修。
他不是扭捏的人,看陸時亦願意幫忙,把隨身攜帶的工具包推給陸時亦,自己在旁邊打下手。
而薄謙看著幫彆人修車修的“熱火朝天”的小男生,踩下刹車停在二人後麵,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他在後麵跟了三個小時,為了不影響小男生訓練,連車燈都沒開,幫小男生照亮是他今晚第一次開燈。結果小男生隻給他打個手勢,就匆匆去幫彆的男人修車了?
這麼無情的嗎?
聯想起早上在消防通道裡小男生落荒而逃的樣子,薄謙開始反思到底哪句話惹毛了人家。從頭到尾回憶一遍,確認自己沒問題之後,薄謙看向配合默契的兩人,目光不善地磨了磨牙。
吉米的車問題不大,把水排乾淨就好了。差不多十分鐘後,車子重新打火,陸時亦和吉米分彆上車,繼續朝前開。
薄謙跟剛才一樣在後麵跟著,之前是擔心小男生不安全,現在還多了些其他心思——他得看著那個吉什麼米。
越往山上開路越黑,後期每當到有大型障礙的地方,薄謙便開一下燈刷把存在感。有了他的光,陸時亦一路通暢,再沒遇到過危險。倒是吉米時不時減速,差點被陸時亦超過去。
就這麼又開了兩小時,賽程已過大半。吉米看看時間停下車,垂著眼皮道:“我回去了。”
“好。”陸時亦也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