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振強唯一生氣的是,今天早上他被帶走的時候看著是嚇著家裡人了。
他現在就想早點回去,好讓家人安心。
“你這邊確認一下筆錄,簽一下字,蓋手印……按著這句話寫一遍,確認這筆錄和你說的沒有出入。”進門的人直接拿著筆錄到寧振強麵前,“你要是看不懂的就和我說,然後簽完字你就能走了。”
寧振強在人進來的瞬間迅速地換做了茫然的表情,他低頭認真確認。
如果他沒猜錯,他進來時看到的那間還關著的隔壁訊問室,現在應該有人。
他本可以一目十行,卻故意看得緩慢,若遇到連筆寫得不太清楚的還要問上一問。
時間差不多了,寧振強心裡覺得差不多了,便按著說好的內容把字給簽上,而後恭恭敬敬地把筆錄交上:“那我就可以回家了對吧?”
“嗯,回去吧。”
寧振強算著時間慢騰騰地出門,果然正聽到隔壁的動靜。
熟悉的男聲正在追問:“怎麼樣?他被抓起來沒有,會關在我這間嗎?”
寧振強心中略一思忖,忍不住反思起了自己平時表現得是不是太過溫和,否則徐二怎麼會以為兩人真關在一個地方的時候徐二能占到便宜?
不過想想這也不能怪自己,誰讓大哥看起來足夠孔武有力,要是他也表現得很強勢,家裡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名聲恐怕還得再往下跌。
同時走出門的兩人對視一眼,仇人見麵,徐二眼紅。
“寧振強,你也被……”剛得意地想叫囂起來的徐二便看到了兩人截然相反的情況,寧振強渾身輕鬆,身後連個警察都沒跟,這一看就不像是被抓了的樣子。
“為什麼不抓他!”徐二氣得不行,這時候也不管自己之前還想著的什麼討好一些眾人了,“你們可不能放過那樣的一個壞人!”
如果他是壞人,寧振強就是壞人中的壞人!
他是稍微賣得多次了一點,也稍微來往得頻繁了一點,貨物的種類奇怪了一點……可是寧振強都乾了那麼久了,論罪,肯定是寧振強重。
眾人無奈,他們要不是早就發現徐二很會撒謊,看他這樣子還真就差點信了,徐二當初都不知道翻供多少次了。
也就是前段時間他們接受了新的培訓,說是不能太過粗暴,否則現在早就反手一壓,把人給拖回後院。
“徐二,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你了?”寧振強苦笑,“我算是明白了,是你栽贓陷害我的吧?”
徐二目瞪口呆:“我栽贓陷害?我這說的不都是你做的事情嗎?”他爆發出平日裡從未有過的力量,強行抓住門不肯撒手,“讓我們對質!他要有膽就和我對質!”
“好,那你說我到底什麼時候乾了?”寧振強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我每天都在村裡上工,統共才來了縣城幾回,頂多兩個月一次,你倒是告訴我,我和誰投機倒把?”
“你,你攢著賣不行嗎?”徐二憋著氣道,“再說了,我知道你和高山村的人……”
“和誰?”寧振強更無奈了,“我們這到高山村,一來一回也要至少兩個鐘吧?我上回請假去高山村還是三月的時候,他們村找我哥打神主牌,我挑著讓他們去選,當時大隊長是知道的,本來是我哥要去,地裡的活忙不過來,大隊長才說要換人去的。”
“我哥給人打東西這事,村裡都知道,你要非說我們這是投機倒把那我是真沒辦法,我們平日裡都是隻收木料餘料做報酬的,除非木料不中的,才會收點彆的東西。”
徐二被說得一愣,這換人的事情他倒是不知道,也是,好像寧振強確實沒什麼時間去高山村啊?
那他之前怎麼會覺得理所當然呢?
徐二咬著牙嗆聲:“我,我們家阿玉看見了!”
“你說小白鵝?”寧振強神情無奈,“你們家小白鵝才六歲多……行吧,要不你讓人把她喊過來說說具體情況,我們先說好啊,你們家小白鵝前段時間跌傷了,頭都磕破了,你彆等孩子來了說不記得,你又和我說什麼孩子摔忘了,但確實有這麼回事。”
他聽到徐玉的名字時,心裡有片刻的緊張,不過也隻是一瞬,如果小白鵝那麼個孩子能在林子裡跟上他的速度還不被發現,那怕是真的白鵝了,用飛的。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往小白鵝身上貼了兩個標簽,六歲和摔傷過頭。
“徐二,你這一點證據都沒,你誣告彆人,那是要罰的!”公安局局長聽到這愈發的不耐,他怎麼也不可能拿個六歲孩子的證詞來用,尤其是寧振強還說了徐玉摔過這事。
徐二這人絕對乾得出證詞不順耳就說人受傷忘了事。
“我可以直接和你說,你這次販賣病豬肉的事情造成了很大的後果,有好幾個孩子,要不是及時發現,差點出了大事!”他說得很不客氣。
孩子是寶,這買到肉了,自然是先給孩子吃,要不是這回寧振濤及時彙報大家去調查,恐怕好幾個家裡孩子拉肚子到脫水都不知道去醫院,就是及時發現了,都有好幾個孩子住了院。
“我們今天就會把你的材料送上去,改造三年起步,你要是繼續誣告……”
徐二聽到這三年改造,整個人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除了這量刑外,更讓他打擊的是,他忽然發現,他根本沒有證據能證明寧振強真乾了。
要是寧振強真的沒有投機倒把……
他當初不就是想著寧振強行,他也行嗎?他那時候一直覺得,寧振強都沒被抓,那他比寧振強要強,怎麼會被抓。那他,那他這不就是活該了嗎?
“徐二,你……”寧振強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似同情的表情下是冷漠,“你這圖什麼呢?”
且不說他是真不覺得自己“投機倒把”,就是他真乾了,徐二這麼乾也是自尋死路。
就是他真可憐徐二,有這種拖他下水的精神,他也不會再抱以一丁點的同情。
徐二這回眼睛是真全紅了,他瞪大了眼死死地看向寧振強:“不,你騙我,你前段時間不是去市裡嗎?帶著你小侄女打掩護,你回來的時候包這麼鼓,都裝不下了!你還去了那麼久!”
“你肯定是在市裡投機倒把了,否則你去市裡乾嘛?你,你們家又沒有辦什麼大事,你買那麼多東西做什麼?”
寧振強正要開口,就聽到身後有人先開口了――
“好你個徐二,怎麼這麼說人?我哥那天是去市裡買報紙的,我上報紙了,我哥買一份回家,不信你問大隊長,我們都和大隊長說了!”寧振濤憤憤地說道,還好剛剛到了門口正遇到了一個結束訊問的警官,他說裡麵已經結束,可能是稍微耽擱了點,便帶他們進來領人。
“還有,我哥怎麼就不能買東西了?他買得最多的就是雜誌,是給我們家阿星和我看的!廖技術員也可以作證!要不是有這些雜誌上的知識,這次豬瘟也不能這麼快解決!其他買的東西都是給家裡人的,你看裝不下,你心裡懷疑為什麼那時候不去問?你去問了就會看到,那裡麵裝著的東西都是家裡用的!”
“那,那他怎麼去了那麼久?買個東西要這麼久?你不會和我說他是走著去的吧?就是在市裡逛一圈那也不要花那麼多時間!”徐二更崩潰了,他感覺自己最後點躲避現實的傘被人生生拔走。
寧振強正想要說,就瞧見走在後麵剛剛被廖旭東遮擋住的肖建國走了出來,他手上握著的是個紅色的長棍狀物體――
肖建國:“我是省機械廠的總工,我可以為寧振強同誌作證。”
他抱歉地看了眼寧振強,嚴肅地向眾人解釋:“寧振強同誌那天去市裡之所以會晚回來,不是因為彆的,是因為我,當時有人搶劫,我帶著我的外孫走在路上被捅了一刀,要不是寧振強同誌出手幫忙,我可能現在也不能站在那了。”
他之前被省裡喊回去參加一個車床驗收工作,這才耽誤了時間,還好今天也算是趕巧了!
“當時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能幫我,寧振強同誌主動借了車,和其他的幾個同誌把我拉到醫院,最後確認我那沒有事情,外孫有人照顧他才離開,連個名字都沒留。”肖建國從手袋中拿出他之前準備來尋恩人的道具。
“各位你們可以看一下,這裡有我的病例證明,我登報尋找恩人的尋人啟事,市公安局幫我看的情況說明,還有我們省機械廠開的感謝信……”肖建國展開了手上的紅色長棍,那正是錦旗,上麵寫著“見義勇為品德高尚”幾個大字,旁邊落了機械廠和肖建國的名字。
這一份份材料都是肖建國自己去準備、要來的。
徐二的眼神發直,看著那明顯不像是造假的材料半天說不出話。
“我了解寧振強,他,他不是這種好人……”
儒雅的肖建國臉上是怒意:“你怎麼能這樣冤枉人?當天我被刀捅了滿地是血,生命垂危,寧同誌送我去醫院那是要冒風險的,而且他到了醫院也沒有馬上離開,是確定我沒事才走,這要不是我家裡人和廠裡的人來得及時,他甚至可能還要幫著出錢……如果願意冒風險做好事救人的人不是好人,那什麼人是呢?”
徐二渾身不舒服,他總覺得肖建國看著他的目光,意思是他才是那個壞人。
可比起那些,他現在心裡更為崩塌的是“他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麼”。
所以其實寧振強根本沒有私下倒賣,他自以為寧振強有,然後也跟著開始賣,結果最後落得個被送去改造的結局?
徐玉,是徐玉害他!
徐二做不到責怪自己,他隻能恨恨地在心裡記上了侄女的名字,如果不是徐玉說這些,他怎麼會相信呢?
……
事情告一段落,幾人也不耽擱,便就立刻準備要回大河村了。
隻是和來時相比,回去的車上便多了三個人。
呂大隊長當時也同樣見證了這峰會路轉的場景,直到現在那顆心還沉浸在那刻的震撼當中。
要知道他這一天可是先後經曆了豬瘟結束,寧振濤回村;寧振強疑似涉及投機倒把被抓;村裡出了徐二這個罪犯還舉報同村人士;寧振強無罪還在多日前匿名救人這樣的起伏。
他現在和肖建國、肖燁、寧振強坐在最前麵,正在聽肖建國再度講起那天的故事。
呂大隊長時不時地點頭,發出認同的聲音:“他們寧家人確實很不錯,振強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平時啊,就特彆的善良,之前不是鬨豬瘟嗎?他弟弟被安排了其他工作,他們家就全家乾活,振強尤其出力……”
“你一說他幫你,我就信了,振強這孩子,打小就乖!就善良!”
肖建國很讚同:“確實,那天那麼多人圍著我,就是振強頭一個出來,我特地帶我們家肖燁來,就是要認恩人的!否則那麼個小不點,你說那都得嚇壞了!”
寧振強:“……”
寧知星忍不住瞥了眼二叔,她怎麼覺得二叔這麼尷尬呢?
這大概就是小時候寫了篇作文分數挺高,然後親戚來的時候,爸媽就把作文拿起來輪流展示,還要她表演一番當場念作文吧……
其實剛剛她也差點被逮到了前麵,隻是她及時當了逃兵,便讓二叔獨自承擔了。
寧振濤抖了兩下,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剛剛還維護哥哥的他現在一陣無語,他略微低頭靠近小侄女的耳朵:“阿星,得捂住耳朵,彆聽了,你二叔哪有這麼好。”
寧知星無奈地看了眼小叔,剛剛還渾身不自在的二叔剛剛可是回頭瞪了一眼的。
小叔這怎麼永遠不長記性呢?
廖旭東拉了下寧振濤:“振濤,你有沒有想過,到村外頭去工作?你那麼優秀,完全可以在其他地方做出更多的貢獻。”
寧振濤忽然警戒:“你說什麼?”
“就是市裡打算弄一個養豬場,就在咱們市區和縣城中間,到時候少說也養個幾百頭豬,你在那,才能真正發揮你的能力,發光發熱,讓人人能吃豬!”
寧振濤自覺抓住了關鍵。
市區到縣城的中間=離家很遠。
幾百頭豬=工作量乘幾百。
發光發熱=拚命乾活。
“不!”寧振濤立刻回絕,可這話才出口,就看見了小侄女的眼神。
他在小侄女心裡的偉岸形象不能倒!
“旭東,我覺得我的能力目前呢,還不夠優秀,也不過是在豬瘟和養豬、農家肥上做出了一點小小的貢獻,所做的也就是幫助咱們周邊幾個縣避免了豬瘟的擴大化,我還有很長的路需要進步,我想先從村裡做起,實踐出真知嘛!現在就去養豬場,反而不好,而且我的初心是先讓村裡人人有肉吃。”
寧振濤這是不懂後世流行的凡爾賽文學,否則他就會發現他這話老凡爾賽了。
寧知星低下頭有些無語,她還能不知道小叔嗎?這就是犯懶不想乾活了,她不會讓小叔錯過這樣的機會。
寧振濤看廖旭東不說話,心裡很是滿意,就是讓他餓死,從這裡跳下去,他也不會去再去乾更多的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