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振濤神情複雜地看著前方,他沒忍住背手往身後的牆上一摸,這便能立刻感知到牆麵略有些低的溫度和微妙的粉質感。
無論是觸感還是眼前的場景都很真實,可寧振濤卻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這才不是他的問題,隻怪眼前的一切太奇怪了好嗎?
“阿中、阿星,你們來看看,這是今天H市機械廠寄來的材料,他們給的是粗譯版本,你們幫忙核對一些有沒有問題。”剛剛從外麵抱著材料進來的儀表廠員工瞧見寧知星和寧知中就和瞧見救星一樣。
寧振濤視力很好,就這麼遠遠地瞥了一眼便覺得眼睛有點痛,畢竟那上頭看著全都是外國文字,他甚至連這是哪國的文字都分辨不出來。
阿星和阿中每天來就看這些嗎?
寧知星接過文件一瞥便直接將文件大致前後分開,和哥哥一人一份開始核對翻譯的版本。
她剛剛迅速地瞥了眼,便大概知道這份文件的來源。
這份文件是德國產台式銑床的全德語的說明書。
所謂銑床簡單理解就是加工工具,而這台式銑床在儀表生產的運用挺廣泛,能夠一定程度提高儀表的精密度。
之所以會進口這個,寧知星估計和她是脫不了乾係的。
改造值既然都已經花了,那就得物儘其用,寧知星這一年來,就像是個永遠吸不乾水的海綿,不斷地吸收知識,在頭腦中消化整理,而後轉化為成果。
她直接把儀表廠原有的那些產品生產線都進行了規範升級,當然,重中之重肯定是水表。
就半年前,儀表廠的曹廠長去首都開會的時候還被表揚了,說是接下來國內水表的生產規格統一和質量標準就要以他們廠生產的水表為標準,由此就可看出,儀表廠生產的水表在國內那也是數一數二的。
隻是哪怕是寧知星那也一樣有難以解決的問題,那就是硬件條件的巨大差距。
真不是她嫌棄,可國內的機械生產基礎實在是太差了。說句沒人沒物沒經驗沒技術絕對不誇張。
雖說現在看著運行良好,可隻要深入一了解就知道十條生產線八條是“低配”複刻版,剩下的兩條那是被人淘汰的,而這基礎上的
差距最難追上,寧知星看了眼改造係統裡關於這些“製造工具”的價格那都標出了天價。
而寧知星的改造值呢,早就進入了緩速增長的時期,這也沒辦法,畢竟當年他們家有好幾位“優秀”選手那是直接來了個大逆轉,而現在呢,已經是及格以上選手的他們每想要增加一分那都沒那麼容易。
想不到開源的辦法,她隻能節流,在發現自己掌握了對應知識後原本標價的改造值會大幅折低後,寧知星就迷上了舉一反三,認真懇讀,自行拓展,要不也不能為機械廠和儀表廠解決這麼多問題。
寧知星這在努力,工廠這也同樣因為看見了曙光開始鑽研,之前溫溫吞吞的曹廠長打了至少十次報告,這才申請到了這進口的銑床,如果寧知星沒記錯這估計還是從軍工工廠那爭取來的,如果不是進來的成果這都輪不到他們。
不過這也大大減輕了寧知星的壓力,身為一個囤貨達人,她曾經一度因為改造值的清空對月哀歎,雖說從半年前那個春節開始一直陸續有大額進賬,可這不是摳門慣了舍不得嗎?再說了留一些才能備不時之需。
靠係統不如靠自己,寧知星便這麼扣扣索索地兌換著基礎知識,在原有的框架上陸續升級改造這些生產工具,廠裡的效率也隨之不斷提高,而這銑床的到來,那就又為她省去了不少功夫!
心裡雖說記掛著事情,但寧知星的工作效率卻完全沒被影響,她一目十行,不斷地在文件上做著標注。
這年頭和國外的交流挺頻繁,國內急需技術,進口成了常態,可這翻譯方麵的人才卻還是寥寥。
一是因為那場運動的影響深遠,不少當時的翻譯學家受到影響,國內的外語教育一度發展緩慢。
二是因為現在需求迫切的不是信達雅的文學翻譯,而是對各類文件的翻譯及商務洽談的協助,可偏生這不止需要外文基礎。
就像是寧知星和寧知中手頭的這份說明書,雖說是粗譯版,但也肯定不是隨便誰都能翻譯的,隻是這麼認真一看,便能看到不少細微的差錯,問題都基本出現在專業術語和行業內基礎知識的上頭,而一旦中間有某些元素不對,就經常導致上下文的意思
偏差。
這回還算好的,負責翻譯粗譯版的人沒有自行聯想,之前寧知星和寧知中一起翻譯過另一份材料,那時給他們的譯文那就充滿想象力了,翻譯的人估計是覺得上下文衝突,就自行合理化了,他這麼一改,意思就完全跑偏了。
“阿星,這幾個詞是是這個意思嗎?”寧知中湊了過來,把自己畫圓圈的詞指給了妹妹看。
“這兩個是對的,這個不對。”
兩兄妹在翻譯的時候配合很默契。
寧知星掌握的專業知識更多,她就像活動的詞典,能夠迅速地匹配出對應的中文詞彙。
寧知中的語言組織能力很好,他總能迅速地將這些材料融合輸出成相對好理解的版本。
“寧先生,您喝點水吧,辦公室這沒有茶,您將就喝點。”
寧振濤一回神就是這副場景,向他遞來水的男人是剛剛抱著材料一臉著急衝進來的那位。
他以最快速度打量了眼對方。
國字臉,看著大概能有快四十的樣子,比他略低了一點但不多,身上穿著一身工裝,灰撲撲的……打量完畢,寧振濤自己都覺得好笑,他這又誰都不認識,還打量人家乾嘛?又不是會算命。
他接過了水杯,隔著杯壁能感覺到水杯的溫度,還挺燙,看著就像是剛熱好倒進去的。
“謝謝您,不用這麼客氣,您是……?”他同樣客氣地詢問,寧振濤可沒有什麼彆人對他尊重就要擺架子的毛病。
男人笑了笑:“我姓於,是儀表廠的副廠長,平時也是多得阿星和阿中照顧了,他們倆幫了我不少忙,寧先生你們一家可都是青年才俊,您的名字我可聽過不少回!今年你們養殖場的效益也很不錯吧?”
寧振濤先是一驚,立刻就有些手足無措了。
怎麼還有個副廠長來招待自己?這是不是有點誇張了?而且這台詞不該是他的嗎?謝謝他們照顧了阿星和阿中?
再然後就是膝蓋中了一箭,他們養殖場今年吧是大豐收了,可這偏偏效益低了。
於副廠長豎起了大拇指:“你不知道阿星和阿中幫了我們多少忙。”
說起寧知星和寧知中的豐功偉績,他這就滔滔不絕了。
這一年來,他們無論是維修參考的說明材料看不
懂;還是來的外國原廠維修人員溝通不暢;又或是像今天這樣隻有粗譯版文件的,那都仰賴寧知星和寧知中的幫忙。
雖說一開始他們是受人之托教兩個孩子外文,可這兩孩子卻後來居上,甚至這半年來,寧知中還時常教他們廠裡幾個高級技術工一些簡單的德語和日語溝通呢!本來還想教俄語的,但這些人老學不會。
現在他們已經能靠著寧知中給的材料再加上肢體語言和外國來的工程師做簡單交流了,當然,更複雜的那就得老師出場。
寧知星在技術上給的幫助更是令人咋舌。
且不說水表,就說過年前儀表廠遇到的危機。
要知道他們生產的大多數產品那都是對公的,可偏生他們的合作夥伴裡居然有效益不好連貨款都結不出來試圖以貨抵債的,再加上他們除了水表外的產品都不太適合民用,儀表廠便遭遇了嚴重的經營危機,差點發不出來工資。
而這時候,寧知星提出了一個建議,那就是開一條生產線,製造鐘表
寧知星比儀表廠和機械廠的不少老員工都要更了解廠裡的老設備,畢竟倉庫就像是她的家,她剛來的時候每天在裡麵對那些淘汰的生產線機械進行拆分再重組熟悉機械基礎,那時稍微一思考,便立刻想到了幾個解決方案。
有了相應的設備和材料還不夠,外觀的設計又是一個問題,寧知星在和病急亂求醫的於副廠長和曹廠長確認後搬來了兩尊救兵。
一尊是她二叔,一尊是她爹。
二叔遠的地方不說,省城和周邊幾個市區那都是去過的,對於供銷社的產品了如指掌,寧知星記得二叔念叨過兩回,說等他們大一點要給她和哥哥一人買個手表。
她爹呢,那就不用說了,在審美和簡單的機械設計上那是絕無問題的,寧知星猶然記得小時候她親眼見著爸爸把家裡的鐘拆了重新組裝,再說了,國內早在古代就有自鳴鐘,建國前鐘表業發展繁盛,她覺得爸爸應該是對這些有了解的。
果不其然,寧振偉和寧振強一來就進入了工作狀態,給出了不少建議。
幾人齊心協力幫忙,曹廠長和於副廠長那動搖的心也就安定了下來,組織著儀表廠投入生產,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