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風言風語就傳滿了全城,馮水仙慶幸自己店裡總有那麼幾個消息靈通的酒客,每天跟八卦新聞一樣按時播出,不用再費心打聽,就能得到最新鮮的傳言。據說啊,因為今年一直雨水大,南邊那條河道的堤壩忽然塌了一塊,附近一個縣城整個都被淹了去,天災可不等人,那縣城又地處低窪,頃刻間連房子都見不到了,更彆逃命。
又是因為貪墨引發的豆腐渣工程,這樣的事故在馮水仙眼裡已經見怪不怪了。隨便跟著大家一起罵罵貪官,左右罵了也起不得什麼作用。卻不想又得知,那逃得性命的縣令連夜跑去求見刺史大人,言說難逃其咎,早知會出大事卻不料牽連家小,索性暗暗留意記下一些東西。當著眾人麵叩頭交上手中罪證,直接一頭撞死在了門柱上。
據說那縣令一家上下幾十口,全都葬身在那突如其來的大水當中,也難怪他會萬念俱灰尋了短見。因為人命關天,這事情豈是輕易遮得住的,更何況那縣令眾目睽睽之下碰死在當場,尚未查驗真假,可那縣令留下的證據一看可不得了,牽連朝中官員數百,並當初衝開的堤壩下麵有沒有石料可是一見變知。若是認真查下去,還不定翻出什麼事情來。
刺史大人不敢專斷,連夜封了證據擬了奏本派人急急送入京城,陛下得知震怒非常。打先帝那時候就一直主張興修水利,每年修理堤壩的銀子可沒少從國庫撥,幾十年都沒有出過問題,如今掀出這等醜事出來,哪有不怒的道理,憤憤然責令一查到底。
聽人說啊,那縣令死的太慘烈了,以頭撞柱,你想啊,拚儘全力的一碰,當場就腦漿迸裂了,紅的白的熱熱乎乎的流了一大攤,跟新作的豆腐腦放了辣子一樣,還冒著熱氣呢。馮水仙端著大碗,低頭瞧了瞧,卻怎麼也再沒有勇氣喝不下去了。大爺您能不用那麼貼切的形容詞麼?誰腦袋裡還放香菜不成?
還聽說啊,那滿縣的人連跑都沒來得及跑,給急流淹進了房子衝了個乾乾淨淨。等轉過天來,屍體被大水衝漂了上來,上到七八十的老人,下到未出繈褓的孩子,就連當地的姑娘,如花兒一樣的年紀,正在說親事,洪水一衝,也都泡的跟大白豬一樣,翻著肚子麵目全非死不瞑目,真是太慘了。太慘了您還說的這麼津津有味,大叔我還要做生意好不好!聽的馮水仙使勁砸了砸櫃台,這麼淒慘的事情怎麼聽得下去,真想找東西把耳朵塞起來。
連續多日,耳朵裡都灌滿了酒客門的各種傳言。有的說:這下可要牽扯出不少貪官呢,也不知道平日弄了多少黑心錢?連素有廉潔愛民之稱的司馬都被帶走了。
有的說抓出來的肯定是小魚蝦,真的巨貪怎麼可能自己站出來,打賭看看,最後丟掉性命的都是些替罪羊。馮水仙豎起耳朵默默點頭,對,利益鏈上誰也不乾淨,甭管是不是主動參與,那錢是那麼好拿的麼?弄不好就要被推出來殺頭示眾了。
更有甚者悄悄嘀咕,拜托您沒見大家都不出聲聽著麼還那麼不小心:這事也許關乎皇子們的鬥爭,你想啊,皇子們一年才能分多少銀子,沒銀子哪有錢養謀士賄賂官員,皇子們不需要養侍衛麼,不需要擺排場麼,這可都得自己掏腰包。就是不知道,這次是哪位的手筆,又或者都伸了手。
您說的太對了,並且幫著皇子的如果被抓住一定會被當今聖上哢嚓了,自家兒子惹事了頂多被圈禁,學壞都是彆人教的,自古以來皇上都那樣。馮水仙滿心吐槽的泡泡。
轉念一想滿屋子人都聽著,嚇的馮水仙心驚膽顫起來,幾乎想在牆上貼莫談國事了,大叔大叔您給我省點心,哪怕你什麼都明白,也不好在這明目張膽說出來啊,你看我這樣隨便想想乖乖不說話多好,誰知道這有沒有錦衣衛啊!?有沒有暗探偷聽?這些都不關我事好不好?大叔您是我親大叔,吃東西還塞不住您的嘴啊?要不我給您弄點灶膛粘嘴巴您快點上天吧,彆牽連了我啊啊啊!
直到那位相識的捕頭大哥過來,挨個店鋪通知不準亂傳消息,否則要板子可不認人,著實嚇唬了一番,這股風頭才漸漸熄了下去。哪怕各位回家悄悄說去呢,最好叫上自己店裡的小食帶回去,馮水仙膽小怕事的覺得不關自己事情就好。
小鄭還是彆扭的不肯來酒館安心做夥計,堅持著無功不受祿,要為兄弟的錯誤負責。馮水仙也不好揭瘸子傷疤,讓他幫忙來勸小鄭,人家好不容成功混入當鋪去,這些日子正忙。
好在店裡需要幫忙他從不推辭,依舊那麼賣力氣的細心做好。馮水仙知道他自己還常常去外麵找活做,卻依舊總是碰壁,哪個年輕人沒有夢鄉,尋找自己喜歡的生活是權利嘛。對這麼個彆扭孩子馮水仙又好氣又好笑,隔兩天就裝裝可憐,硬拉著小鄭過來劈柴燒火刷罐子。幫忙又不能白幫,肯定是要拿報酬的,不要報酬是吧,吃食點心是送給大娘的,你這孩子不能拒絕吧?
幾次以後小鄭也會識破馮水仙的小伎倆,雖然少年有點執拗,卻不傻。開始找各種借口想要躲開,馮水仙的臉皮豈是一個少年能夠戳的穿的,叫不來就裝可憐博同情心,要麼就哀哀怨怨,說你們兄弟幾個還要讓我當親姐呢,眼看著我累死累活也不幫忙,其他人脫不開也說得過,你都不幫我。實在不行就卷了包袱去探望小鄭的老娘,絕對是大殺招,去一次小鄭能按時來當好一陣夥計。
看那痞痞的樣子,卻偏要故作不苟言笑,馮水仙不滿之下直接給他起外號叫小正太,越叫越順口,就改不回來了。剛開始的時候,小鄭還會吸了吸鼻子,板著臉糾正,“雖然我姓鄭,但是真不叫小正太,水仙姐你彆亂叫。”他越是解釋,馮水仙叫的越歡。看他那展不開的眉頭皺著,到最後實在擰不過,索性就讓馮水仙這麼叫了。
快到端午時節,馮水仙提前半個月就買好了糯米,露胳膊挽袖子準備好好大乾一場,包些粽子,睡夢中過節可還是第一次,要認真對待。說馮水仙手上沒力氣也不對,揉麵擀餅子的時候可弄的很好,不知是不是不會使巧勁,眼看著王家嫂子包的粽子都是又大又漂亮,四棱四角規規矩矩,馮水仙呲牙咧嘴還是包了個鬆鬆散散,使勁捏還露餡,多用了三張粽葉包紮還捆得像個□□包,險些把葉都扯裂了。
正被王家嫂子好一頓笑話,小海從門外跑了進來,還領著哭哭啼啼直冒鼻涕泡的二丫。小海身上臟兮兮的,顯見是在地上滾過。王家嫂子二話不說放下粽葉,一把拎著小海的耳朵就高舉起了棍子。唉嫂子,那不是我的擀麵杖,您老手真快,抓什麼都是武器麼?
“又去打架了是不是?還領著妹妹一起去,越大越出息!告訴你多少次彆給我惹事聽不進麼!”啪啪啪。
“娘,娘彆打、彆打,我錯了,疼疼!”小海捂著耳朵直叫喚,多大了被娘打都這麼好玩,馮水仙沒有同情心的抱著手臂看熱鬨,反正打兩下又死不了。
“不疼我還不打呢!讓你沒記性!”
剛打了幾下,小結巴也跟著走進房門,眼見屋子裡這火爆場麵,腳還沒等落地就要往回縮。馮水仙正巧擦了手站在門旁,一把就給小結巴撈進屋。“呦,打架是不是還有你一個,往哪裡跑!快來給嫂子認個錯,要不連你一塊兒打!”嚇唬著,連拖帶抱把小結巴弄進屋子裡,順手顛了顛,看來在木匠家吃的不錯,小東西摸起來長肉了,手感真好。
仔細詢問了才知道,是小結巴在外麵偶爾瞧見有幾個孩子捉弄二丫,想著都是在水仙姐那熟識的玩伴,自己人怎麼能給外人欺負,和混混哥哥們學來的凶悍之氣一上湧上來,加上小海兩個人,愣是打得五六個小孩不敢繼續下去。馮水仙有心表揚他,可是王家嫂子在一旁虎著臉,自己還真不好拆台,隻好摸摸小結巴的腦袋,把小家夥們留下一起幫忙。
“小結巴,你還吃?讓你幫忙幫的,我的花生都不夠了。”馮水仙戳了戳小結巴的兩腮,嘴裡塞的慢慢的嚼著,像個胖倉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