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板了然一笑,領著啞巴兒子回店裡去了。馮水仙總覺得,自己每天睡到自然醒,安安靜靜舒舒服服經營酒館的日子,恐怕要離自己遠去了。
瑩霜姑娘悠悠轉醒,入目是素雅半透的簾帳。一個清秀小丫鬟守著自己,不似青樓上胭脂氣那麼濃,規規矩矩的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潤唇。想要動一動,脖頸上傷口就火燒火燎的疼起來。
小丫鬟施禮出去,瑩霜姑娘隻覺得渾身都酸痛無力,自己,現在在哪裡呢?記憶中被人押進青樓,其中一個濃妝豔抹麵貌猙獰的鴇娘,逞著威風訓斥自己。說什麼,既然已經到了青樓,就不要再擺大小姐的架子,好好守著規矩才能少吃苦頭。年紀也不小了,老實接客還能過些安穩日子,如若不然,吃了苦頭可是自找的。樓中不少姑娘開始也是烈性的,後來還不是要劈開了腿給人糟蹋。那粗俗尖銳的話是瑩霜聞所未聞的,一時間幾乎呆了。
杜瑩霜心中滿是羞惱厭惡,本是安心在府中待嫁,怎料潑天大禍就突然落入家中。尤記當日父親回府,麵色難看的好像抽去了魂魄一樣。他推說隻是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給自己,要安排去城外莊子裡散心。杜瑩霜本能的覺得父親有事相瞞,像往日撒嬌一樣不停追問,爹爹卻忽然發怒打了自己,那是有生以來爹爹第一次對自己這麼凶,杜瑩霜幾乎不敢相信,溫文爾雅的爹爹會出手。
而後在莊子裡也氣悶了好久,可隨著時間推移,胸中的氣憤卻轉為擔心。身邊的仆人目光也躲躲閃閃的,仿佛印證著心中的猜測。終於在老嬤嬤嘴裡套出話來,原來自己的爹爹,竟然是被人陷害,要替眾人頂罪入獄了麼?
想要去探看,卻被嬤嬤家仆拚命阻擋,故作依舊和爹爹置氣的模樣,才終於獨自偷跑了出來。進得城中,卻在百姓口中得知了爹爹即將問斬,氣血衝湧到腦中幾乎昏厥過去,那麼一心寵愛著自己的爹爹,正直斯文的爹爹,怎麼會是貪腐案的主犯。
不管不顧的衝到法場,正看到自己爹爹跪在法場當中,散亂頭發全失了往日模樣,而後的哭訴,已經記不清楚了,眼中隻餘下一片鮮紅鮮紅的血腥。再清醒過來,便被人壓到了這肮臟的地方。
爹爹含冤而死,自己怎麼能再汙了他的名聲,趁凶惡打手不備摔碎了膽瓶,直搶了碎片握在手中,想著自己就要清清白白的去了,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人硬闖進屋來。那是怎樣一個男子啊,滿眼含怒,急的額角都被汗水染濕,衣帽雖是淩亂的,卻無損那男子一身英武氣質。
“瑩霜妹妹!真的是你!”那男子清潤的聲音似一縷甘泉,讓杜瑩霜赤紅的雙目再次落下淚來。
他一腳踹翻了提鞭想要上前捉拿自己的打手,連帶那濃妝豔抹的鴇娘,也被推搡的爬到桌下隻剩下刺耳尖叫。他是來救自己的。認清事實,杜瑩霜放心的昏了過去。
抬起手掌,已經被仔細上好傷藥,麻麻的遮掩了隱隱的痛,平日連針刺了手都會被嬤嬤心疼半天,如今這些痛和心如刀絞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是了,一切都不一樣了,從今以後,自己不再是杜家的大小姐,失去了爹爹的庇護,失去了家,什麼、都沒有了。
門從外麵輕輕打開,小丫鬟進來柔聲詢問,“小姐,公子想要進來探看您。”見杜瑩霜微微點了點頭,才去領了小侯爺進來。
“你是?”那男子雖看起來有些麵熟,卻並不是自己親人。
“霜兒,你不記得我了?以前你還總扯著我衣服叫我大師兄呢。我便是五年前,陪你在京中看花會的師兄啊。”小侯爺看著床上麵色如紙的女孩,趕緊阻了對方想要做起的動作。多年未見,對方一時認不出自己也屬正常。就連霜兒也是女大十八變,若不是早見過她的畫像,自己怕也是不能一眼就確認的。本就覺得對恩師有愧,這次險些就連恩師的獨女都見不到了,怎麼會不擔心。
“大師兄?是你,師兄!”杜瑩霜目光恍惚了一下,深藏在記憶中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那時自己還是不懂事的小女娃,對偶爾來請教爹爹學問的大男孩好奇的很。因為爹爹的寵愛,師兄對年幼的自己也禮讓的很,可如今,已經物是人非。
眼見女孩記起了自己,小侯爺想笑笑寬慰,卻又覺得不合適,小心翼翼的坐在一邊,怕自己說了什麼又引起女孩傷心。“以後,就當這是家裡一樣,有我在,定不會再讓你再受委屈。”小侯爺保證著,內心升騰著濃濃的保護欲。
杜瑩霜悲戚的擺了擺頭,小手捉著薄毯越握越緊,爹爹去了,爹爹是冤枉的,可是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霜兒,你這樣,恩師他老人家怎麼會安心。”小侯爺見往日活潑的霜兒妹妹,如今木愣愣連話都不肯說,總覺得是因為自己霜兒妹妹才落得如今這地步,小心措辭安撫著。
“爹爹……爹爹……嗚”仿佛刺破了女孩的傷心事,瑩霜終於失聲痛哭出來,小侯爺想要伸手扶著女孩肩膀,虛虛伸出手,卻給旁邊丫鬟咳了一聲止住。
馮水仙那小婦人好似很會哄女孩子開心,公主也一直說她有趣,聊起來讓人安心。畢竟她也是過來人,家裡人也都死光了,或許可以去問問她的意見。不知怎麼,小侯爺就想起那寡婦來。
同是女人,小侯爺幾個通房卻從來沒敢叉腰訓斥過小侯爺,馮水仙不知自己的衝動,竟然讓侯爺內心中逐漸建立起一股信服的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