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前世(三)(2 / 2)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這是上天感念他保家衛國的功勳,賜給他的禮物。

這兩年來西夏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想要收複上一代君王在位時西夏劃給大晉的邊陲四鎮。

他於伏月離京,已近半年。

小規模的交戰時有發生,但夏人狡猾,總是一觸即走,邊境便一直膠著著。

冬月時,他收到小姑娘寄來的書信。

她的字是自己手把手教的,她力氣小,寫不出遒勁筆鋒,學他的字有些四不像,但透著乖,認認真真地躍於紙上。

小姑娘告訴他,院中的合歡樹開花了,早日回來賞花吧。

幾乎能想象她坐在窗前一邊看花一邊執筆的畫麵。

季讓眼裡忍不住露出笑意,帳篷突地被掀開,副將腳步匆匆走進來:“將軍,西夏又有異動。”

他麵色一凝,將信收於盒內。

木盒內有一朵乾枯的雪蓮花,是他親自在雪山上摘的,準備帶回家,送給小姑娘做今年的初雪禮物。

木盒合上的時候,他在心底輕聲說:等我回來。

可不曾想,這一次,他沒能再回來。

他雖打了勝仗,軍中卻出了叛徒,將糧草路線透露給西夏,糧草被劫,季讓帶兵去攔,卻不料陳商早已與西夏勾結,暗自埋兵在此。

饒是不敗戰神,也敵不過從山口湧進來的大火。

長箭從兩邊石壁如雨落下,將大晉的將士掩埋。失去最後一抹意識前,已經不能感覺到身體上的疼痛。

他隻是在想,他的小姑娘該怎麼辦啊。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他坐在一架馬車上。

而旁邊,放著他的棺木。

季讓下意識伸手去摸,手指從那具布滿血汙的屍體上穿行而過。

他已經死了。

可他還殘留著一絲魂魄在這世上。

他想,那大概是一抹執念。

死前,還想再見一次他的小姑娘的執念。

這抹執念孤零零盤旋在天地間,無人可知,無人可見,隻為一個人而存在。

而不日之後,他終於見到了那個小姑娘。

她穿了件大紅色的鬥篷,像皚皚白雪中開出的一朵嫣然桃花,眉眼又麗又豔。他早知道,她穿紅色很好看。

她穿得這樣漂亮,站在門口迎接她的將軍,卻隻等來了一幅棺木,一具屍身。

那一瞬間,小姑娘柔軟的明眸,像鏡麵摔落在地,摔得粉碎,摔進永無出路的黑暗深淵。

他就站在她麵前,低聲喊她的名字:“映映。”

可她再不能聽見。

她撲在那幅棺木上,哭到暈厥。

將軍府喜慶的花燈窗紙都扯了下來,他們本在開開心心等他回來過年。

白幡漫天。

小姑娘跪在他的靈堂前,跪了一天一夜。白日裡還有官員來拜祭,聖上也來了,到了夜晚逐漸冷清下來,老仆們還要準備喪事,靈堂裡便隻剩下她一人。

像個沒有靈魂布滿裂痕的瓷娃娃,一碰就要碎了。

季讓在她身邊蹲下來,心疼得要命,他好想抱抱她,告訴她不要難過,往後看,日子總還是要過的。他相信張伯會把她的將來安排得很好。

可他什麼也做不了,他隻是一抹孤魂,輕輕伸手時,都無法為她拂去眼淚。

季讓低下頭,虛無地吻她額頭。

一陣夜風拂過。

她似乎意有所感,猛地抬起頭來,顫聲喊:“將軍?”

季讓伸手摸她的頭,聲音苦澀:“我在,映映乖,彆難過了好不好?”

可她聽不到。

她隻是愣愣看著虛空,良久,絕望地笑了一下。

翌日傍晚,守靈結束。

她手掌撐著地麵,慢慢站起了起來。跪了太久,起身時一個踉蹌,季讓想去扶她,手臂隻抓到虛無。

所幸她沒有摔倒,深深看了一眼堂前棺木,然後轉身走了出去。來拜祭的人太多,府中人來人往,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季讓看了看自己逐漸暗淡的身軀,不知何時便會徹底消失。他心裡生出濃濃的不安,跟著戚映回了西院。

看到小姑娘拿出了一條白綾。

那一刻,早已失去痛覺的魂魄,幾欲被撕碎。

“映映!”

季讓大吼一聲撲過去,想抱她下來。

可是沒用。

怎麼樣都沒用啊。

任憑他喉嚨吼出血腥味來,她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任憑他怎麼一遍遍努力,他也隻能像一陣風從她體內穿過。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心愛的姑娘,在這溫暖的黃昏光影裡,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已哭不出來。

好像整個靈魂都碎成了灰。

窗外,那顆合歡樹隨風搖晃,絨球似的花開得豔麗,和她信中形容得一樣,特彆好看。

我看見了啊。

那樣漂亮的花,這樣漂亮的你。

匐跪在地上的身影,終在這淺淡光芒中漸漸透明。

他無聲嗚咽著,一滴血淚從眼角滑落。

意識逐漸模糊,執著於這世間的最後一抹孤魂,也該消失了。西斜的光從窗外漫進來,他微微抬頭,看向那金色的光暈。

上天若真的憐憫眾生,便也將這憐憫,分與我一絲吧。

若有來世,我願用我此生功勳榮譽,換和我的姑娘長相廝守。

哪怕身陷地獄,腳踩修羅。

永世,在所不惜。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很慢,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對不起!多出來的字數補償給大家!

前世結束,明天開始更現代婚後日常,撒糖治愈大家被這章傷害的心!

明天下午兩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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