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艙前,宋池一腳踹開門。
艙裡點了燈,宋池看向懷裡,剛上岸時她嗆了幾口水,現在已經無事了,不哭不鬨,隻在他懷裡瑟瑟發抖。
他將她放到內間的榻上,打開衣櫃翻出巾子、中衣丟給她,隨即自己拿了一身衣裳,出去了。
房門緊閉,虞寧初哆哆嗦嗦地擦乾自己,披上宋池的中衣。
頭發還在滴水,她坐在他的床上,低頭擦拭著。
身上很冷,可她的心很靜,終於做出去了,終於讓他們主仆知道,她並非泥人任憑宋池玩弄,她也有她的氣節。
房門被人推開,那人又走了進來。
虞寧初隨意地瞥了他一眼,繼續擦著頭發。
宋池也下了一次水,該冷的,可後怕與怒火讓他全身發熱,眼睛都快紅了。
偏她鎮定地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宋池繞著她轉了兩圈,終於按捺不住怒火,抓起她的肩膀,強迫她正視自己:“如果我隻想玩弄你,我早可以動手了,何必一直忍著?如果我不在乎你,你便是跳河死了,我連彆人的九族都敢抓,還怕多擔負你一條人命不成?”
虞寧初靜靜地看著他還在滴水的臉,不懂他為何這麼憤怒。
從始至終一直都是他在欺負自己,他有什麼好怒的?怒她不肯乖乖配合,不肯違背禮法恣意與他私會?
“你想動手嗎?那你動好了,我隻知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你再擅闖我的房間,我還是死。”
“與你們相比,我什麼都沒有,隻有這一條命,我管不了你,至少還能管住自己。”
對著他說完這些話,虞寧初便垂下眼簾,繼續擦頭了,因為被他抓著肩膀,她擦得笨拙又滑稽。
宋池卻笑不出來,腦海裡不再是她臉紅羞澀的樣子,隻剩她剛剛跳船時的決絕。
“歸根結底,你還是不信我會娶你。”鬆開她的肩膀,宋池苦笑道。
虞寧初今晚做了這輩子最膽大的事,與他說話也沒有什麼顧慮了,淡淡道:“隨便你想娶還是不想娶,是我不喜歡你,就算你真來提親了,我也不嫁,你們姓宋的,除了阿湘,沒有一個好東西。”
宋池就想到了他身邊那些姓宋的人。
正德帝是個昏昏,最不是東西,生的兩個兒子,太子道貌岸然實則睚眥必報嗜血濫殺,二皇子安王生性好色不擇手段。
太原晉王一脈,祖父與正德帝爭了大半輩子,失敗後被打發到太原,心中憤懣,殺了不少無辜的人解氣。大伯父在政事上沒什麼錯,在女人上的的確確如虞寧初所罵一樣,不是個東西。而他的父親,打著癡情的名義出家,實則窩囊沒種,連親生的兒女也丟手不管。
細細算來,他們這些姓宋的,除了妹妹,的確沒一個好東西。
“你罵我沒關係,可你有沒有想過,今晚你死在這裡,三爺三夫人明嵐會如何難過?”宋池坐到旁邊,聲音慢慢冷靜下來。
虞寧初擦頭的動作一頓,隨即道:“難過就難過吧,過個兩三年自會淡忘。”
宋池看著腳下:“我不會忘。”
也許太原晉王一脈,注定都是癡情種,再不是東西,心裡裝了一個人,就一輩子都放不下了。
虞寧初隻當聽了句笑話,頭發太長,擦來擦去,有水珠甩到了他臉上。
宋池抹了一下那水珠,指腹碾了碾,道:“明早我要下船了,去與馮大人彙合,今晚這般行事,隻是想與你道彆罷了。”
“我的確不是君子,可這二十來日,我沒讓你有任何為難之處,臨彆時想見你一麵,真值得你那樣剛烈?”
虞寧初隻是冷笑:“郡王好委屈,可我想問,如果有人半夜闖到湘表姐的閨房,你會如何?”
不等宋池回答,她替他回答:“你會懲罰那人,甚至殺了那人,可誰讓我沒有一個你這樣的哥哥,所以我就該忍著你,就該乖乖任你處置,對吧?”
說到這裡,虞寧初赤腳下了床,將一手半濕的巾子丟到了他懷裡,轉身離去。
宋池接住慢慢下滑的巾子,怔怔地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的腳步聲又傳了過來,宋池偏頭,就見她重新換了一身中衣,將他的那身隨隨便便丟了過來,順便取走她的,轉身時,她總算看了他一眼,清清澈澈的眼,像今晚的月光,美卻清冷,凡人可賞,卻無法握於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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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衣裳臟了嗎?”
清晨,溫嬤嬤睡了一個異常香甜的覺,來內間收拾時,注意到了被虞寧初放在銅盆裡泡水的中衣。
虞寧初還在被窩裡,昨晚花了好久才晾乾頭發,這會兒困倦得厲害,嘟噥著撒謊:“做噩夢來著,出了好多汗,不舒服。”
溫嬤嬤就沒有懷疑。
過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間,虞寧初感覺船停了,聽見宋池在外廳與溫嬤嬤說話。
“我等先行一步,表妹就交給您費心了。”
那聲音溫潤清越,仿佛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甚至能想象出宋池此時的神情,俊美帶笑。
虞寧初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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