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雞蛋許下的願望, 並沒有召喚出烤羊排,而是召喚出半個小鎮的雞蛋們。
伊爾薩期待的目光頓時一片蒼涼,蔫頭耷腦地往人群外挪動, 嘴裡小聲念了句:“要那那。”
鮑勃聽見了他的呢喃,但他已經發現這小孩很難交流,便轉而去問安德烈:“‘要娜娜’是什麼意思?那孩子是不是在找什麼人?”
安德烈神色凝重地點頭。
“我們可以幫他一起找!”鮑勃驚喜地提議:“我們鎮上有數千人, 可以很快幫他找到朋友, 從此安穩地生活在小鎮上。”
“你們找不到希諾。”安德烈淡淡回答。
鮑勃不甘地追問:“希諾就是他說的‘娜娜’嗎?你也認識嗎?是男人還是女人, 混血還是原住民?”
“都不是, 彆問了,你們彆摻和這件事,很危險。”
“危險?”鮑勃用力睜大被揍得腫脹的雙眼注視安德烈, 急道:“如果現在讓那孩子離開這裡, 我們才最危險!你剛來小鎮, 不明白這裡的危險,與這個小鎮相鄰地兩個小鎮,都是由幫派大頭目凱恩壓製的, 我們鎮上的小頭目和幫派成員一夜間全都消失了,就算沒人報信,凱恩也會很快來鎮上尋仇,他可是擁有天賦力量的貴族混血, 還帶著數千名手下, 你想讓鎮民在家等死嗎?”
安德烈想了想, 蹙眉提議:“我們可以組織鎮民, 連夜越過邊境,投奔摩度魯領地,再也不受布索魯貴族的打壓。”
“我的天啊!你可真是異想天開!”鮑勃急切道:“鎮上這麼多老弱婦孺, 讓他們舍棄房屋風餐露宿,到了摩度魯領地,總得交得出第一筆賦稅才能被收留。如果把所剩無幾的家產全都交出去,他們要怎麼挨過最初地生活?你身手了得,可以四處打獵,他們卻多數靠采集野果和麥田為生,沒有家當,不出兩個月,就得餓死一大半鎮民!”
安德烈皺眉問:“難道你打算留在這該死的地獄,等待貴族派來新的走狗鞭打我們嗎?”
鮑勃神色悲傷地搖搖頭:“沒人想留在這裡,我們隻是走不了。”
安德烈沉默了。
“告訴我,究竟如何才能讓那個長尾巴的孩子留下。”鮑勃神色近乎祈求。
安德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要找的人不在鎮上,不過暫時不能讓他去要找的人身邊,我會設法救回他要找的人,但這需要時間,我也沒辦法強迫他留在這座小鎮。”
“那他為什麼在混血收留所停留了兩日?”鮑勃湊近安德烈耳邊低聲問:“他不知道他要找的人不在我們鎮上,是嗎?”
安德烈點點頭。
“所以不論出於什麼原因,你也想要暫且留住他?”
“是。”
“那就告訴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鎮上,我們可以發動全鎮的人幫他找!”
“瞞不了太久。”安德烈淡淡回答:“他的搜尋速度,恐怕比整個鎮上的人加在一起更快。”
鮑勃忽然屏住呼吸,炯炯的目光透過腫漲眼泡縫隙看向安德烈,沉聲開口:“是我猜的那樣嗎?如果你當我是兄弟,就請坦白告訴我。”
安德烈有些疑惑又緊張地看向他。
鮑勃低聲開口:“你瞞不了我,我當了二十多年的貴族,跟你一樣一直生活在上層社會,我見過書籍裡那個種族的畫像,見過它們的角、尾巴和雙翼,雖然那男孩沒有展露雙翼,但……那對角和尾巴的形狀……就是我想的那樣是嗎?”
他不敢說出“龍”這個可怕的字眼,但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七成把握。
安德烈驚訝地看著鮑勃,沒有回答。
鮑勃從前接受過貴族教育,會說外族語言,也見識過龍族的畫像,他確實能辨認出伊爾薩的真實種族,可如果這件事傳開,鎮民們很可能陷入恐慌,四散奔逃,秘密很快會被傳揚開,希諾也會因此陷入危險,所以安德烈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見安德烈不說話,鮑勃急道:“告訴我吧!我絕對不會傳揚出去,我聽說龍族戰鬥時會釋放特殊頻率,對巨魔產生負麵影響,而我身上有一部分巨魔血統,方才那孩子戰鬥期間,我能感覺到胸口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慌感,雖然不像書中對純血統巨魔族的描述那麼嚴重,但卻是有明顯的情緒波動,你也有巨魔血統,難道沒感覺到嗎?這還不夠證明那孩子……就是一頭……”
安德烈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
鮑勃眼裡卻出現了了然的欣喜神色。
安德烈的舉動足以證明,他猜得沒錯。
那孩子是頭龍。
這匪夷所思的戰鬥力,可以解釋得通了。
龍族,對於島上的所有民眾,是邪惡可怖貪婪又神秘的存在。
如果初次見麵就看出那男孩是龍族,鮑勃一定無法像此刻這樣冷靜評價那男孩。
好在這兩天的短暫相處,讓鮑勃對那個自稱伊薩地小男孩有了客觀的了解,此刻他可以擔保,那男孩並不像傳說中的邪惡龍族般貪婪嗜殺。
從兩天前開始,鮑勃一直好奇地觀察這個表達能力低下舉止有些古怪的男孩。
男孩完全沒表現出暴躁地攻擊性,在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表現得比當地的孩子更加克製,甚至可以稱得上寬容忍讓。
譬如這男孩聽不懂當地人的語言,又被收容所的一群小孩圍著鬨騰,鮑勃看得出男孩不喜歡陌生孩子的吵鬨和拉扯。
整整兩天,男孩都沒有推開或喝止周圍的孩子,而是通過觀察,確定那群孩子喜歡吃麵包,便在泥地上畫了一個寶藏圖,終點畫了個寶箱,寶箱中央畫了個長麵包的形狀,用手勢引導那群孩子去森林尋找寶藏,這才總算讓自己從吵鬨拉扯中脫身。
暗中觀察地鮑勃本以為,這男孩是害怕得罪當地人,才用如此委婉的方法引開吵鬨的孩子,直到剛才親眼目睹男孩轉眼間覆滅鎮上的黑幫團夥,心中才升騰起難以言喻的震撼。
這不是對那男孩力量的震撼,從認出那是頭龍時,怎樣匪夷所思的力量他都能接受。
他是對這頭龍此前無意間顯露出的克製禮讓感到震撼。
一直生存在弱肉強食的島嶼,鮑勃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強者,在不是為了向美麗女士展現風度的情況下,願意用無聲的溫柔與如此的耐心,對待一群弱者。
也正是他出於好奇觀察到的這一切,讓他在看出男孩是一頭龍的那一刻,並未感到恐懼,而是確信貴族編寫的那些詆毀龍族的書籍,都是謊言。
如此危言聳聽的謊言,能保證沒有島民膽敢嘗試逃離隱匿島,向外界透露島內的秘密。
鮑勃是鎮上的教書先生,他可以逐步改變鎮民對龍族的虛假印象,把他了解到這男孩的秉性傳揚出去,最終為小鎮,甚至為整座島嶼,迎接一位更強悍,卻值得所有人敬畏愛戴的新統治者。
這樣瘋狂的念頭,似乎不該如此草率地認同,但直覺讓他熱血沸騰。
宛如神明啟示:這男孩的出現,將結束這座島上民眾近千年的苦難。
鮑勃仿佛預見了巨大的龍翼掀起狂風,吹散了島上終年的陰霾,陽光將再無阻礙地照亮格林蘭度群島,讓惡魔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