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諾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臉因為憤怒直紅到耳根,他站起來,對不遠處那個修長的背影沉聲道:“我不怕您,陛下,您應該明白這一點,倒是您應該想一想如果不能繼續滿足我的願望,我會不會離開您。”
那頭龍陡然側頭:“你想離開我?”
“我或許會的。”希諾態度強硬。
“我做錯什麼了麼?”那頭龍帶著委屈的鼻音,很困惑地發問。
希諾突然又笑出聲:“我該拿你怎麼辦呢陛下,為什麼你總能在關鍵時刻可愛得讓我沒法繼續生你的氣?”
“那你還走麼?”
“我會考慮考慮。”希諾走上前,抿了抿嘴,低聲開口:“那我先許一個小一點的願望,不求你喜歡我了,讓你對我笑一下總可以吧?”
那頭龍頓時轉過頭不再看他,語氣變得更加憤怒了:“你今天簡直莫名其妙。”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對您提出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分要求,我隻想看你對我笑一笑,”希諾嗓音變得嘶啞:“你的心是冰塊做的麼?”
“我做不到。”
“這世上有陛下做不到的事麼?”希諾苦笑:“您能給七族生靈帶來安寧幸福,卻不願意給您身邊的可憐精靈一個微笑麼?我保證不會因為您一個微笑就高估自己在您心中的地位。”
“我說了,我做不到。”那頭龍低聲解釋:“我年少的時候,這片大陸最北邊臨海的山上,有一個叫哈羅極安的地方,那時候七族被奧威統治,龍族也為他們效力,不服從命令的龍族會被送往哈羅極安受刑,從那裡出來的龍都會像我這樣,對你來說可能很古怪,但我對此確實無能為力。”
“哈羅極安?是那個很冷的地方嗎?”希諾詫異地追問:“那裡好像已經被封鎖數百年了。”
“是。”
“在嚴寒之地煎熬太久,會讓你無法再感到快樂嗎?”
“我是頭炎龍,嚴寒不會讓我煎熬,哈羅極安的處刑地,是一個深淵,它可以將龍族的一部分情緒感知完全剝離。”
希諾皺眉搖搖頭:“我聽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對奧威帝王而言,哈羅極安就像是一座打造兵器的熔爐,從熔爐裡飛出來的龍族,和刀劍匕首沒有太大區彆。”那頭龍腳尖一轉,回過身,沉靜地看向希諾——
精致俊美的熟悉臉容終於闖入希諾的視野,長睫半掩的紫瞳裡卻沒有希諾所熟悉的頑皮搗蛋,像毫無生機的藤紫色水晶,那頭龍無情緒地注視著他,低聲開口:“你認為一把刀或是一把匕首,會對你微笑麼?”
神石裡的希諾對這句話依舊感到困惑,現實中的希諾卻已經驚恐地屏住呼吸。
希諾其實早就從那頭龍背影的身材比例輪廓認出來了,對於神石裡他們的對話,希諾感到匪夷所思,所以他一直把這些景象當做幻象,隻是想知道藍夜製造這些幻象究竟想要做什麼。
可此刻看見幻象裡伊爾薩空洞的眼神,希諾的心像是被無數利刃瞬間貫穿了,即便腦中不斷咆哮著這不是真的,幻想裡的伊爾薩依舊讓他心疼得渾身發抖。
“一把刀或是一把匕首,不會每晚那樣對待我。”神石裡的希諾困惑地反駁:“你身體的每一處我都親手觸碰過,我找不出任何一處殘缺的地方,你幾乎是完美的,不愛我是你唯一的缺點,刀劍匕首怎麼能跟你比?”
伊爾薩皺起眉,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他開始不耐地反擊:“你進宮那天,我就告訴過你,我不需要你愛我,你滿足我的需要,我也會滿足你提出的要求,我們互不相欠,憑什麼現在要我喜歡你?你喜歡過我麼?”
希諾猝不及防一捏拳,低頭避開他質問的眼神,許久,語氣自嘲地笑道:“你以為我為什麼突然開始拿這個問題煩你?我不想承認,你都不喜歡我,現在我們的交易不公平了,我可能快要瘋了,伊爾薩,你要是哪天找到比我更好看的精靈,我可能會跟你同歸於儘的。”
眼前的畫麵突然碎裂成一片黑暗,現實中的希諾不安地等待著,很久後,眼前再次亮起,神石裡的希諾站在城堡外,被士兵攔住去路,身旁有侍從不斷搬運一箱又一箱的財物,快裝滿三輛馬車。
希諾神色麻木地仰頭注視著城堡最高處那間閣樓的窗口,可他等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現身。
低下頭,視線再次落回那張羊皮信,伊爾薩歪斜稚嫩的字體讓希諾麻木地輕笑了一聲。
希諾再次默念了一遍信上的內容——
“我從前認識一頭從哈羅極安出來的龍,他沒有情緒,也不會笑,但那頭龍學會了一種假笑,沒人告訴他那種笑容看久了很瘮人。年少時,我覺得那頭龍很蠢,大概是腦子也落在哈羅極安了,才會如此徒勞地逃避自己的缺陷。我想,沒有了的東西就是沒有了,我們是龍族,力量代表著一切,不會笑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能笑會讓你如此難過,我可能永遠沒辦法知道為什麼,但我確實知道你很難過,我對此無能為力,對不起,這半個月來我一直躲著你,偷偷練習和那頭龍一樣的假笑,侍從們說我笑起來很好看,有幾次我想帶著這種古怪的表情走進你的房間,可我做不到。
我和那頭龍一樣,都成了刀劍匕首一樣的武器,但你說的沒錯,我們不是純粹的武器,我和那頭龍確實有區彆,我不想像他那樣假裝我還擁有完整的靈魂,我沒有能力給你想要的笑容和感情,但我可以給你自由。回黑森林去,希諾,去找個深愛你的混蛋,替我做我想做的事。”